田雨没防备这话，脸上顿时泛起红晕。
她其实也不清为何总想往团部跑。
也许因为团长话温和，从不摆架子；也许因为他打过那么多硬仗，名字在百姓口中传得响亮；又或者……念头刚冒出来，她便轻轻摇头，把那些模糊的思绪压了下去。
“政委，我不多了，医务排那边还有事，我先过去。”
“去吧。”
徐子林望着她走远的背影，嘴角含笑，心里却轻叹了一句：“真是个清秀的姑娘，“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像古诗里走出来的一般。老王这子，运气可真不赖。”
接着他又琢磨起来。
老王这个人，身上有种特别的劲儿，不张扬，却让人忍不住靠拢。
只要有他在，队伍就像被钉住了一样，稳当、有力。
就连自己这样向来孤傲的人，也都和他成了过命的交情。
一个年轻姑娘动点心思，又能怪谁呢？
正想着，一名战士匆匆跑来：“报告！团长他们到城外了！”
“回来了？”
徐子林心头一热。
在这个炮火随时会炸开的年月里，王风在与不在，完全是两种感觉。
他在，河源县城就像扎了根，风吹不动；他不在的一个月，自己虽面上平静，夜里却总睡不安稳，生怕日军突然扑过来，群龙无首，阵脚大乱。
如今，终于平安归来。
“快，带路，咱们出城接一接！”
“政委等等，我也去！”
田雨原本就在团部附近忙活，听到消息立刻从屋里赶了出来。
徐子林笑着点头：“行，一块儿走。”
心里却暗笑：这丫头，怕是耳朵都竖着等这一了吧。
一行人刚到城门口，就听见路边几个百姓低声议论：“那是王团长吗？怎么一身泥灰，像个野人？”
“听进山去了，走了好些。”
“之前一阵子都没见着人，还以为出啥事了。”
“只要他回来，咱心里就踏实了。”
“野人？”
徐子林一怔，还没反应过来，只见三道身影踏着尘土大步而来。
“老徐！”
那为首的“野人”一声大笑，张开双臂，狠狠抱住了他。
徐子林心头一震，还没回过神，一个头发乱如枯草、胡须杂乱的男子猛然扑上来紧紧抱住他。
那人脸上灰扑颇，唯有双眼透着光亮。
直到听见熟悉的声音喊出自己名字，他才反应过来，笑着拍了拍对方肩膀，两人像从前在战场上那样用力一拥。
他一边挣脱一边抱怨：“老王，你这副模样吓人不，刚洗完澡就被你弄得满身尘土。”
王风松开手，咧嘴一笑：“别这些了，赶紧让伙房做顿饭，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整整一个月没吃过一顿安生饭。”
话音未落，他眼角余光扫到旁边站着一位清秀的女孩，穿着素净便衣，目光直直落在自己身上。
“哎哟，还有姑娘在这儿呢！”
王风连忙摆手，“走走走，回团部再细。”
田雨今特意打扮了一番。
自从到了河源县城，战事暂歇，她不再像医院里那般昼夜不停奔忙。
平日教教医务排急救常识，整理药品器械，日子清闲不少。
如今能静下心来梳洗一番，整个人显得清爽动人，脸上泛着健康的光泽。
她望着王风三人狼狈的模样，忍不住问：“团长，不是去总部培训了吗？怎么回来像个流浪汉？”
她眼神里没有一丝厌恶，只有好奇和藏不住的笑意。
王风边走边正色道：“确实去学习了，可路上盘缠花光了，只好一路‘化缘’回来。”
“噗——”
田雨掩嘴笑了出来，“团长真会编故事，你们这样子，比讨饭的还惨三分呢！”
王风一时语塞。
刚进团部，三个人连衣服都顾不上换，直奔食堂。
和散段鹏和王风坐下就埋头猛吃，像是饿了几辈子。
徐子林早交代炊事班做了六人份饭菜，可还没一盏茶工夫，桌上碗碟已空空如也。
和尚抚着肚子，眼圈突然红了，哽咽道：“老爷啊……一个月了，俺终于吃上一口热饭。”
段鹏咬着馒头，眼泪直接掉了下来：“团长……俺想娘了……”
王风皱眉，狠狠瞪他们一眼：“丢不丢人？练了一个月意志力，全白费了？谁要是敢自己认识我，别怪我再拉你们进山训三个月。”
两人立刻收敛表情，动作迅速得像被烫到一般。
王风这才点头：“这才像话。想当特种兵，吃的苦还在后头。吃完回去洗澡换衣，别出去吓人。收拾利索了，来团部报到。”
“是！”
“报告！”
屋外传来整齐划一的声音。
“进来。”
门被推开，和尚与段鹏走了进来。
两人虽面容未改，但气质已然不同。
一个月的山林苦练，像是在他们身上刻下了印记。
皮肤晒得黝黑，身形更加结实，眼神坚定而锐利，仿佛能穿透人心。
王风坐在炕上，手里夹着烟，神情沉稳。
他已洗净风尘，剃净胡须，穿着整洁的军装，再不见训练时那个和他们一起啃树皮、讲怪谈的教官模样。
此刻的他，是团长，是指挥千军万马的核心。
那些在密林中并肩前行的日子，那些在寒夜里相互依偎取暖的时刻，那些拼尽全力搏斗后的笑声——都像风吹落叶，渐渐远去。
和尚与段鹏站在屋里，心头泛起一丝空落。
眼前的王风，不再是同吃虫子、共睡泥地的兄长，而是令人仰望的主心骨。
“收拾得干净利索，咱们也算重归正轨了。”
王风吐出一口烟，“和尚，段鹏，知道我叫你们来干什么吗？”
两人未答。
和尚摇头：“三哥，你吧。”
“你们都是团里的尖子。”
王风缓缓道，“有本事，也有胆识。这次特训之后，该让你们挑担子了。段鹏。”
“到！”
“从今日起，突击队由你全权负责。命令已下，你任新三团突击队队长。”
他起身，手掌落在段鹏肩头：“大胆去做，别怕出错。遇到难处，随时找我。记住，我们是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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