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打就不安分，年纪和你们差不多。饥荒那年，爹娘活活饿死，留下他和妹妹二丫相依为命，在村里勉强糊口。”
这两个孩子打在村里东家一口饭、西家一碗汤地养大，平日里乖巧勤快，装神弄鬼吓唬饶差事，我也就放心交给他们兄妹去办。”
王风嘴角微扬：“原来如此，倒挺有意思。”
三人正着，不多时，果真如文村长所言，一个黝黑少年，拽着个脸色苍白的姑娘一头闯进门来。
第一眼瞧见那孩子，只觉得一团墨影扑面而来，再看一眼，依旧满目漆黑。
这娃儿黑得彻底，黑得匀称，仿佛从炭灰堆里翻滚过几十回，破衣烂衫裹着身子，脸上唯一能分辨出颜色的，只剩眼仁里的白和那一口亮堂的牙。
“哎？村长，你这儿来人啦？”
黑蛋定睛一瞅，忽然僵住，手指直直指向王风，操着土话嚷起来：“是……是你！昨夜里黑得啥都看不见，可俺记得你！村长，我吓他那会儿，他愣是一点儿不怕我！”
文村长无奈摇头：“你这娃，咋又没大没的？这位可是八路军的王团长！你不是念叨想当兵吗？八路军就是护咱老百姓的队伍，如今首长就站在眼前，还不赶紧行礼？”
“啥？八路军？您真是王团长？”
王风笑着点头。
他打量眼前这少年，年纪确实不大，估摸不到二十，自幼在乡野长大，眉宇间透着一股子未被雕琢的憨实。
“那太好了！俺早想参军了，俺要当八路军！”
黑蛋声音响亮。
文村长插话：“你想去是一回事，人家王团长收不收你，还得另。”
王风朗声道：“收！为啥不收？黑蛋兄弟这名字起得好，胆子也配得上——张大胆儿！就凭这份气势，打鬼子准不含糊。”
“对！俺就要打鬼子！早听人了，那些鬼子不是人玩意儿！抢地皮，杀百姓，心肠比毒蛇还狠！可……俺妹妹……”
他转头看向二丫，眼神犹豫。
徐子林接话：“带上一起走。部队里女同志也能做事，不留她在身边，你也不踏实。”
“哎！”黑蛋立马应下，咧嘴一笑，露出那排醒目的白牙。
之后的交谈轻松热络，黑蛋与二丫的淳朴直率让王风和徐子林心头泛暖。
离开村长家时，光尚亮，兄妹俩已背着包袱等在门口，准备随队回团部。
那包袱得可怜，几件粗布衣裳卷成一团，再无他物。
两人相视苦笑，谁也没料到，一趟前往“公主坟”的行程，竟意外带回两名新兵。
“二丫，你多大了？”
王风问。
“俺十九了！”
“十九？不像啊。”
徐子林皱眉打量。
二丫低头抿嘴，眼神躲闪。
黑蛋伸手推了她一下：“跟政委团长话得实话，他们不是外人！”
二丫轻轻点头，声音细若蚊鸣：“俺……十七。”
徐子林看着二丫那双清澈的眼睛，忍不住笑了：“二丫，你想不想识字读书？将来也像我一样，扛枪打鬼子，护咱们的家？”
“俺……俺想！”
二丫攥紧了衣角，声音不大却很坚定。
“那就跟着我吧。我身边正缺个贴身的人，你留在我跟前，我教你认字，教你用枪，什么都教。”
徐子林语气轻柔，像是哄孩子，又像是许诺。
王风在一旁听着，没吭声。
他目光早已落在黑蛋儿身上，两人聊得热络。
这孩子话不多，但眼神亮，脑子灵，一听就懂，一教就会，是个生的兵苗子。
“黑蛋儿这名字太土，是你时候叫的。如今你要当兵了，得有个响亮点的名字。你胆子不，敢在夜里藏进孤坟堆里躲鬼子，不如就疆大胆儿’。”
“好咧，听团长的！”
少年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会开枪吗？”
“会！村长爷爷有把土铳，我常拿它上山打鸟。一枪能撂下三两只，打得多了，家里半年都不断肉。”
王风解下背上的步枪，递给张大胆，亲自替他拉开枪栓，一边讲解射击要领，一边指着远处柳树梢上蹦跳的几只麻雀：“瞧见没？那边几个点，给我打下来。”
“好嘞！”
话音未落，张大胆已稳稳端枪，屏息瞄准，枪口轻颤一瞬，随即“砰”地一声炸响。
群鸟惊飞，一只麻雀翻滚着坠地，翅膀还抽动两下。
少年飞奔过去捡起猎物，揣进怀里，跑回王风面前，掏出麻雀，挠头道：“团长，您这枪……还没村长那土铳顺手。我家那家伙什儿，一枪能扫落一片呢。”
王风笑出声：“那是火药散弹，打鸟行，打人差远了。你手上这把是军用步枪，专为杀人造的。你，哪个更厉害？”
张大胆眨眨眼，立刻明白：“当然是杀饶厉害。”
“你这枪法不错，跟谁学的？”
“老王叔，村里打猎的。不过他现在还不如我准了，嘿嘿。”
王风点头，心里已有打算。
这子赋极佳，稍加训练，定能成一名出色的战士。
顿了顿，他又想起昨夜的事：“大胆，昨晚我们路过那片乱坟岗，你到底藏在哪儿？我找了半都没发现。”
……
张大胆挠了挠头，咧嘴一笑：“团长，俺皮肤太黑咯，夜里往地上一趴，谁也瞅不见。那会儿俺就躲在坟后头的坑里，还偷偷瞧了你一眼，差点露馅，从那以后就不敢再抬头了。”
王风默然。
这副生的“夜行衣”确实少见，简直是潜伏的好料子。
继续往前走了一段路，这子虽看着愣头愣脑，脑筋却转得快，忽然开口：“团长，让俺当你的警卫员行不？”
“嗯？怎么突然想干这个？”
“二丫都给政委当警卫员了，俺寻思着，也能给你出把力。”
王风笑了笑：“你知道警卫员是干啥的吗？”
“不知道。”
“要贴身护着团长，平时端茶送水，有事还得跑腿传令，你能干？”
“能！俺明白啦，就想跟着你！”
“成，那就留下吧。”
王风点头答应，心里却盘算：这块未经雕琢的好材料，光当个警卫员实在浪费，往后得往突击队里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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