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那双锐利的眼睛，仿佛能穿透皮肉，直抵人心。
苏海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他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让心底那份稳如泰山的镇定泄露分毫。
他必须演下去，而且要演得比在李建国面前更逼真，更无懈可击。
“我……我……”苏海的喉结上下滚动，眼神慌乱地四处飘移，就是不敢与林若对视。
他的声音干涩，充满了普通人面对这种场面时应有的恐惧。
“我就是……就是想试试我新买的那个探鱼器……”
他将那套已经对李建国过一遍的辞，用一种更加磕磕巴巴、充满了恐惧和无知的语气，又重新演绎了一遍。
他的表演充满了细节。
他强调自己如何听信了商家的吹嘘，以为那几百块的便宜货真能探到海底的宝贝。
“那卖东西的跟我吹，这玩意儿连海底沉船都能探到！我想着，这要是真让我碰上一艘，随便捞点废铁上来，不就发了嘛！”
他一边，一边用手比划着，把一个贪便宜、又没什么见识的渔民形象，刻画得活灵活现。
“我就开着船，在这附近瞎转悠，那玩意儿突然就‘滴滴滴’叫个不停。我一看屏幕，好家伙，底下有个老大老大的黑影！我当时心里那个激动啊，以为真要发财了！”
他到激动处，脸上甚至泛起了一丝不正常的红晕，那是混杂着贪婪和兴奋的表情。
“结果我一撒网……就……就挂住了！”
到这里，他的情绪急转直下，刚刚的兴奋瞬间变成了懊悔和心疼。
他猛地伸出自己那双因为常年劳作而布满老茧的粗糙大手，指着甲板上那张湿漉漉的渔网，上面一个被他自己悄悄划开的口子格外显眼。
他的声音都带上了哭腔，充满了对财物损失的巨大悲痛。
“女……女同志！你看看！你看看我这张网！”
他指着那个破口，几乎要跳起来。
“这可是我新买的！花了好几百块呢！就这么一下，就被底下那个铁疙瘩给挂了个这么大的口子！”
他一脸肉痛，仿佛被挂坏的不是一张渔网，而是他的心头肉。
“你们……你们可得赔我啊！我这本生意，不容易啊！”
这番堪称浑然成的表演，直接让周围一群见惯了惊涛骇滥海军军官们，集体陷入了沉默。
他们面面相觑，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古怪，想笑又不敢笑，一个个都憋得相当辛苦。
这子……脑子是不是真的缺根弦？
现在是关心你那几百块渔网的时候吗？
你脚底下这艘船，站着的这群人，还有不远处甲板上那个大家伙，哪一个不比你那张破网重要一万倍？
这关注点，也太清奇，太……接地气了吧？
周振国舰长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迅速转过头，用一声咳嗽掩饰了自己的失态。
唯独林若。
她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就像一座冰雕。
她只是静静地听着苏海那声情并茂的哭诉，仿佛在看一出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滑稽戏。
等苏海的“控诉”告一段落，她才缓缓地，用一种不带任何波澜的语调开口。
“完了？”
苏海被她这反应噎了一下，下意识地点点头。
“探鱼器呢？”林若伸出手，“拿来我看看。”
苏海心里猛地“咯噔”一下。
来了！正戏来了！
他早就料到对方会查这个。
他表面上装出迟疑和不情愿的样子，磨磨蹭蹭地，最后还是指挥着一名战士，去自己那艘破船上，把那个花了几百块买来的国产山寨探鱼器取了过来。
那是一个巴掌大的塑料盒子，屏幕是劣质的黑白液晶屏，上面还沾着鱼腥味和油污。
林若接过探鱼器，眉头都没皱一下。
她那双白皙修长的手指，与这个油腻的廉价仪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异常熟练地操作起来，开机，调出历史探测记录。
很快，她就发现了问题。
这台探鱼器的性能，烂得超乎想象。
所谓的“水下摄像头”，分辨率低到令人发指，传回来的图像就是一团团模糊的马赛克，别分辨鱼雷的型号，恐怕连水里的是海豚还是鲨鱼都分不清楚。
而在苏海标记的那个时间点的历史记录里，屏幕上显示的，仅仅是一片长条形的、几乎与背景融为一体的模糊阴影。
没有任何细节，没有任何特征。
“啪！”
林若随手将那个探鱼器丢回苏海怀里，动作粗暴。
她抬起下巴，眼神里的嘲讽几乎要溢出来。
“就凭这个？”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加掩饰的讥讽和质疑。
“你就能断定，它是‘电影里演的那种大炸弹’？还能看出它‘前面是尖的，屁股后面有螺旋桨’？”
这个问题，如同一把尖刀，直插要害！
苏海的脸“腾”地一下涨得通红，像是被缺众揭穿了谎言。
他抱着那个破探鱼器，梗着脖子，用一种被冤枉后极力辩解的语气犟道：“我……我就是感觉像！”
“那玩意儿黑乎乎的，又那么大个，在水底下看着就吓人！我第一反应就是那东西！电视里不都这么演的吗！”
他的辩解苍白无力，充满了不合逻辑的狡辩，完美地塑造了一个没文化、全凭主观臆断的渔民形象。
就在林若准备继续施压，彻底撕开他伪装的时候。
她的副手，那个戴着金丝眼镜的年轻人于，快步走了过来。
他俯身，凑到林若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急速地低语了几句。
“林处，技术部门刚刚传来的初步检测报告！”
“鱼雷……鱼雷的内部故障记录芯片，完好无损！”
林若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波动。
她的瞳孔，在听到“完好无损”四个字时，骤然收缩了一下。
完好无损？
这意味着什么，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这意味着，他们可以从这枚鱼雷里，完整地提取出它在被发射后的所有运行数据！
火控参数、目标锁定逻辑、航行轨迹、静音模式下的声纹特征……甚至可以反向推算出发射它的那艘潜艇的部分性能指标和战术习惯！
这已经不是一份简单的功劳了！
这根本就是一份从而降的，足以改变整个东海军事力量对比格局的战略级情报！
这是无价之宝！
一个足以让军工系统和情报系统所有专家都为之疯狂的无价之宝！
林若缓缓地，一寸一寸地，重新转过头。
她再一次看向苏海。
那道视线，不再是单纯的审视和怀疑。
它变得无比复杂，混杂着惊骇、困惑，以及一种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荒谬至极的审慎。
一个王牌特工，不可能送出这样一份连他自己都无法估量其全部价值的“投名状”。
一个黑吃黑的亡命徒，更不可能有渠道和能力染指这种级别的军用武器。
排除掉所有不可能……
那剩下的，无论多么荒谬，都可能是真相。
难道……真的是运气？
林若看着眼前这个还在为一张破渔网心疼不已，满脸写着“淳朴”和“贪财”的年轻人，第一次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动摇。
也就在这一瞬间，苏海的脑海里，一个冰冷的、机械合成的声音，毫无征兆地炸响！
【检测到宿主完成超高价值“功绩”上报……】
【国家安全贡献度判定：S++级！】
【“深海视觉”开始进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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