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室的百叶窗拉得严实，卖了清晨的光，缝隙里透进几缕灰白光线，灰尘在烟味和咖啡馊气中漂浮。
李建国指间的烟头在昏暗中明灭，烟灰簌簌落在摊开的地图上，那红圈标注的“西郊废弃污水处理厂”像一团干涸的血迹。
沈心怡把最后一口凉咖啡灌下去，舌尖涩得发麻，空纸杯在她手里捏瘪成扭曲的形状。
陆凡歪在角落的折叠椅上，肿起的脚踝架在另一个凳面，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扶手的破皮，每一次抽痛都让他额角渗出细汗。
“信号源放出去了？”李建国没抬头，烟灰抖落在红圈上，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
沈心怡点头，“加密频道，三级权限，只发现了‘摇篮’可能的位置，急需现场确认。”
王皓从电脑屏幕后抬起熬红的眼睛，手指在键盘上敲了最后一下，“监控程序同步启动，所有访问记录实时追踪。”他喉结滚动，声音哑得像破锣，“赵伟的终端权限刚被限制了，但他有备用密钥。”
陆凡嗤笑一声，扯到伤处又吸了口冷气。“钓鱼连饵都舍不得多下，那地方荒得连野狗都不去，他要不傻，能信？”
沈心怡瞥他一眼，眼神里带着疲惫的锐利。“他不敢全信，但不敢不报，背后的热不起。”
李建国终于抬眼，目光扫过众人，“行动组就位，外围布控，心怡带一队跟进，凡留守通讯。”
陆凡猛地想坐直，脚踝一阵刺痛让他僵住，“我……”
李建国打断他，叹口气。“脚废了更麻烦，先守着耳机，有动静及时。”语气不容置疑，陆凡咬牙靠回去，手指攥紧了裤腿，布料下伤处一跳一跳地疼。
赵伟推开指挥室门时，脸上堆着惯常的疲惫，左臂石膏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微光。“李队，外围布控确认了，西郊那边路况复杂，需要增调两辆车。”他视线扫过桌面地图，在红圈上停留一瞬，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石膏边缘。
李建国嗯了一声，把烟按灭，“你去协调，手续走急件。”
赵伟点头，转身时脚步有点急，带倒了门边的伞架，哐当一声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他弯腰去扶，石膏胳膊笨拙地蹭过地面，沈心怡走过去帮他扶起伞架，指尖无意般擦过他外套口袋，布料底下有个硬块的轮廓。
时间像黏稠的糖浆，一分一秒熬着人，指挥室里只有服务器低沉的嗡鸣和王皓偶尔敲击键盘的脆响。
陆凡盯着监控屏幕，上面代表赵伟终赌光点静止在后勤办公室区域，太安静了，他后颈的汗毛竖起来，像每次靠近危险时那样。
沈心怡检查完配枪，靠坐在控制台边缘，目光落在单向玻璃外空荡的走廊，灯光映得她脸色发青。
李建国又点了一支烟，没抽，任它在指间烧，烟灰积了长长一截。
光点动了，悄无声息滑向档案室方向，避开主通道，像老鼠溜过墙缝。
王皓喉结滚动，压低声音，“他绕开了常规路径，在用备用密钥尝试访问……访问了！目标文件‘摇篮初步勘察报告’。”
屏幕上弹出一串代码流，显示文件被复制到外部设备，绿色字符闪烁如心跳。沈心怡无声站直，看向李建国，老队长花白的眉毛下眼神冷硬，
“收网。”
后勤通道的声控灯坏了，赵伟的影子在墙壁上拉长变形，脚步很快，几乎跑，石膏胳膊别扭地贴着身侧。拐过最后一个弯，消防门近在眼前，门外是条窄巷，接应的车应该已经到了。
他伸手推门——门纹丝不动，电子锁发出冰冷的提示音：权限失效。
赵伟猛地回头，沈心怡站在通道另一端，枪口微微下压，“赵警官，这么急去哪？”
他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右手闪电般摸向腰后，动作快得带起风声。沈心怡更快，枪口上抬，子弹擦着他耳边钉入墙壁，溅起碎屑，“别动。”
赵伟僵住，手指离枪套只有一寸，冷汗从额角滑下，“沈队……误会。”声音干涩得像砂纸。
沈心怡一步步走近，脚步在空旷通道里回响，“误会你复制加密文件？误会你绕开所有监控？”她停在五步外，目光锐利，“谁在等你？”
赵伟喉结滚动，眼神闪烁，“我需要保障，你们根本不知道对手是谁！”他猛地抬高音量，几乎破音，“李建国！你他妈装什么清高！当年艺校那摊烂账，你……”
消防门轰然洞开，李建国站在门外夜色里，烟头的红光映着冷峻的脸，“下去。”
赵伟像被掐住脖子，后半句话噎在喉咙里，他看看门外的李建国，又看看逼近的沈心怡，突然咧嘴笑了，弧度僵硬得像画上去。“晚了……消息已经传出去了。”
他右手猛地发力，石膏咔嚓裂开缝隙，露出底下藏着的微型信号发射器，金属外壳在昏暗光线下反光。
沈心怡扑上去卸他武器，赵伟借力扭身，肘击砸向她肋下，带起一阵风。沈心怡侧身闪避，枪托顺势顶向他肋下，骨头撞出闷响。
陆凡的声音突然从沈心怡耳麦里炸开，嘶哑急促，“他左腰！第二个发射器！”
沈心怡膝盖顶住赵伟背心，手探向他腰间，布料下硬块硌手。
赵伟咆哮着翻身，手指抠向她咽喉，指甲几乎划破皮肤
砰！李建国一枪打在赵伟脚边，水泥地炸开，碎屑飞溅。
“够了。”
赵伟动作停滞，沈心怡趁机扯下他腰侧伪装成皮带头的装置，狠狠摔在地上碾碎，塑料碎片四散。
赵伟瘫倒在地，呼哧喘气，脸上混着汗和灰，“没用的……‘保护伞’不止在警局，你们动不了他。”他抬头盯着李建国，眼神疯狂，“高远背后还有人！你查旧案时没发现蛛丝马迹吗？”
李建国瞳孔骤缩，指间烟头掉在地上，溅起几点火星，夜色里像萤火虫一闪而逝。
沈心怡利落地给赵伟戴上手铐，搜走所有随身物品，钥匙串叮当作响。陆凡在耳麦里沉默着，只有压抑的呼吸声，像受赡野兽。
赵伟被两名队员架起来往外拖，他挣扎着扭头，嘶声喊：“李建国！你护不住他们！‘收藏家’要的从来不只是画——他要把所有人都变成标本！”声音在通道里回荡，渐渐远去，只剩脚步声。
沈心怡走到李建国身边，捡起地上碾碎的发射器，“信号源截停了，但初始传输可能已经完成。”
李建国望着赵伟消失的方向，夜色浓重，“他知道陆卫国的事。”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沈心怡没接话，把破碎的装置碎片收进证物袋，拉链声刺耳。
陆凡的声音重新切入耳麦，带着疲惫的沙哑，校正者……标本，这俩词对上了，妈的，原来是一回事。
李建国缓缓吐出口气，摸出烟盒，发现已经空了，他把空盒捏扁，扔进垃圾桶，“收队，所有数据重新加密，权限全部重置。”
指挥室的灯重新亮起，刺眼的白光下，每个人脸上都带着阴影，像褪了色的照片。
王皓埋头清理数据痕迹，键盘声噼里啪啦，屏幕上的代码流快速滚动。沈心怡整理着装备，弹匣咔哒一声塞进枪套，偶尔抬眼看向沉默的李建国。陆凡试着挪动伤腿，刺痛让他眉头紧锁，指尖掐进掌心。
李建国走到地图前，手指拂过那个虚假的红圈，“‘摇篮’是假的，‘保护伞’是真的。”他转向陆凡，“你父亲的案子，还有你哥哥……所有线头，该拧紧了。”
窗外霓虹亮起，玻璃上反光刺眼，李建国揉着太阳穴，没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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