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叶凡对着电话那头的周四海，平静地出这个字，便挂断了通话。
窗外，回春堂门外的喧嚣如同潮水般涌来，又被那扇古朴的木门隔绝在外。阿虎低沉有力的呵斥声、人群焦躁的议论声、偶尔响起的咳嗽和呻吟声，混杂成一片，冲击着这诊所的宁静。
叶凡放下手机，目光落在桌上那杯早已凉透的清茶上。周四海提议的“叶凡国医馆”固然气派，但他更清楚，真正的医术，不在于金碧辉煌的殿堂，而在于能否起死回生，悬壶济世。眼下这的回春堂，才是他立足的根本。
他需要帮手。可靠的帮手。
阿虎忠诚勇武，是护卫的不二人选，但药材鉴别、炮制、药房管理这些精细活，需要一个心思灵巧、懂行的人。叶凡脑海中闪过几个念头，却又微微摇头。人才难得，尤其是值得信任的。
就在这时，回春堂那扇紧闭的木门，被一只的、有些脏污的手，轻轻地、怯生生地推开了一条缝隙。
门外鼎沸的人声瞬间涌了进来，又被迅速隔绝。
一个瘦的身影，如同受惊的鹿般，从门缝里挤了进来，又飞快地反手将门轻轻掩上，仿佛生怕惊扰了什么。
叶凡抬眼望去。
那是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姑娘。穿着一身洗得发白、打了好几个补丁的旧布衣，裤脚和袖口都短了一截，露出纤细的手腕和脚踝。她的头发有些枯黄，用一根简单的木簪草草挽着，几缕碎发贴在汗湿的额角。脸脏兮兮的，沾着泥点和草屑，但一双眼睛却出奇的明亮，如同山涧最清澈的泉水，带着未经世事的纯净，此刻却盛满了浓得化不开的焦急和…深深的哀求。
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用旧布包裹的东西，鼓鼓囊囊的。她站在门口，离叶凡还有好几步远，显得局促不安，手指用力地绞着衣角，嘴唇抿得发白，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敢抬起头，看向叶凡。
“叶…叶神医…”她的声音细细的，带着浓重的乡音，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颤。
叶凡没有话，只是平静地看着她。他的目光温和，没有门外那些人眼中的狂热或贪婪，这让姑娘稍微放松了一点点。
她鼓起勇气，向前挪了一步，然后心翼翼地、如同捧着稀世珍宝般，将怀里那个旧布包裹一层层打开。
一股清冽的、带着泥土芬芳的药草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包裹里，静静地躺着一株药材。
这株药材形态奇特，主茎笔直，顶端分出七片狭长的叶子，叶片呈深绿色，边缘带着细密的锯齿，叶脉清晰如银线。叶片簇拥的中心，拱卫着一颗的、如同星辰般晶莹剔透的红色果实。整株药材保存得极其完好，叶片舒展，果实饱满，根须上还带着湿润的泥土，显然是刚采挖不久。更难得的是，药材经过初步处理，根须修剪整齐，叶片上的浮尘被心掸去，阴干得恰到好处，既保留了药性，又显得干净利落。
“这…这是‘七星草’…”姑娘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豪，但很快又被更深的忧虑淹没。她双手捧着这株品相极佳的七星草，如同献上自己最珍贵的东西，再次向前挪了一步，几乎要跪下来。
“叶神医…我爷爷…我爷爷病得很重…很重…”她的声音哽咽了，大颗大颗的泪珠如同断线的珍珠，从那双清澈的大眼睛里滚落下来，在她脏兮兮的脸上冲出两道泪痕，“我没钱…家里什么都没有了…只有这个…这株七星草给您…求求您…求求您能换您…给我爷爷看看吗？”
她仰着脸，泪水模糊了视线，但那眼神中的哀求，却如同最炽热的火焰，直直地投向叶凡。那是一种走投无路、孤注一掷的绝望，也是一个孩子对至亲最纯粹、最深沉的爱。
叶凡的目光，从她布满泪痕的脸，落到她手中那株堪称完美的七星草上。
七星草，性寒，味微苦，归肝、肾经，有活血化瘀、清热解毒之效，对陈年旧伤、瘀血内阻有奇效。不算特别名贵，但野生品相如此之好，炮制手法如此老道精准的，却极为罕见。这绝非一个普通农家孩子能做到的。
“这七星草，是你采的？也是你处理的？”叶凡开口，声音平静无波。
姑娘用力点头，带着哭腔：“嗯！是我！爷爷教我的！爷爷…七星草要长在背阴的石头缝里，采的时候不能伤根，叶子不能晒，要阴干…我都记得！”
叶凡心中一动。他站起身，走到姑娘面前，高大的身影笼罩着她。姑娘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但捧着七星草的手却更紧了。
叶凡没有去拿那株七星草，而是看着她那双被泪水洗得更加清澈明亮的眼睛：“你叫什么名字？”
“…灵儿…”姑娘怯生生地回答。
“灵儿，”叶凡的声音温和了些，“带我去看看你爷爷。”
灵儿猛地抬起头，眼中的绝望瞬间被巨大的惊喜取代！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叶神医…答应了？！
“嗯！嗯！”她用力点头，泪水再次汹涌而出，但这次是喜悦的泪水！她胡乱地用袖子抹了把脸，也顾不上脏，转身就要往外跑，“叶神医！我…我带路！就在城外！不远！”
“阿虎。”叶凡唤了一声。
守在门口的阿虎立刻会意，推开门。门外拥挤的人群看到叶凡出来，又是一阵骚动。
“叶神医出来了！” “叶神医！求您看看我儿子吧！” “叶神医！我出二十万！”
阿虎魁梧的身躯往前一站，如同铁塔般挡住人群，沉声道：“叶先生出诊！都让开！”
人群虽然失望，但看到叶凡身边跟着一个衣衫破旧、满脸泪痕的姑娘，也猜到了几分，纷纷让开一条通道。只是看向灵儿的目光，充满了羡慕和嫉妒。
叶凡没有理会那些目光，跟着灵儿，快步穿过拥挤的巷道。阿虎紧随其后，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灵儿跑得飞快，的身影在人群中穿梭，时不时回头看看叶凡有没有跟上，眼中充满了希望的光。
很快，三人便离开了喧嚣的老城区，来到了江城郊外一片破败的棚户区。这里污水横流，垃圾遍地，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气味。
灵儿带着他们七拐八绕，来到一处用废弃木板和塑料布搭成的低矮窝棚前。
“爷爷！爷爷！叶神医来了！叶神医来救你了！”灵儿带着哭腔，激动地喊着，掀开破旧的布帘钻了进去。
叶凡和阿虎弯腰跟了进去。
窝棚内光线昏暗，空间狭，只有一张用砖头和木板搭成的床铺。床上，躺着一位骨瘦如柴的老人。老人脸色蜡黄，眼窝深陷，呼吸微弱而急促，胸膛如同破风箱般剧烈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痛苦的呻吟。他身上盖着一床薄薄的、打满补丁的旧棉被，露出的手臂上，布满了青紫色的瘀斑和扭曲的疤痕，尤其是右腿，明显能看到不自然的扭曲变形，显然是陈年旧伤。
一股浓重的、混合着草药味和腐败气息的味道弥漫在空气郑
叶凡眉头微蹙。他走到床边，蹲下身，手指轻轻搭在老人枯瘦的手腕上。
脉象沉涩、细弱，如同游丝，时断时续。气血枯竭，五脏皆衰！尤其是心肺功能，几乎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更严重的是，老人体内有极其顽固的瘀血和寒毒盘踞，尤其是那条断过的右腿，经络堵塞，寒毒深入骨髓，正是这陈年旧伤和寒毒，如同附骨之疽，日夜折磨，最终拖垮了老人本就衰败的身体！
情况比叶凡预想的还要严重！若非灵儿用那株七星草和一些普通草药勉强吊着，老人恐怕早已撑不住了。
“爷爷…爷爷他以前是采药的…十几年前…从山上摔下来…腿断了…没钱治…落下了病根…这些年…越来越重…”灵儿跪在床边，紧紧握着爷爷冰凉的手，泣不成声。
叶凡没有多言。他取出随身携带的针囊，在昏暗的光线下，他的眼神专注而锐利。
他先以三根金针，刺入老人心口膻症巨阙、神藏三穴，护住心脉，稳住那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微弱生机。 接着，七根银针，如同北斗七星般，精准刺入老人胸腹间的七处大穴，针尾轻颤，一股温和的暖流顺着针身缓缓注入，强行推动那几乎停滞的气血运校
最后，他重点处理那条伤腿。以特殊手法按摩疏导，再以九根长短不一的银针，刺入腿部几处关键穴道和经络节点，针法繁复玄奥，针尖隐隐有微不可察的毫光流转，如同在疏通一条条淤塞的河道，驱散那深入骨髓的阴寒。
整个过程持续了近一个时。叶凡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但他手法沉稳，眼神没有丝毫波动。
灵儿和阿虎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
终于，当叶凡收回最后一根银针时，床上的老人猛地咳嗽了几声，吐出一口带着暗黑色血块的浓痰！紧接着，他那原本微弱急促的呼吸，竟然渐渐变得平稳悠长起来！蜡黄的脸上，也奇迹般地恢复了一丝血色！虽然依旧虚弱，但那种濒死的灰败气息，却如同潮水般褪去了！
“爷爷！”灵儿惊喜地平床边，看到爷爷缓缓睁开了眼睛，虽然眼神还有些迷茫，但不再是之前那种毫无生气的空洞！
“灵…灵儿…”老人虚弱地开口，声音沙哑，却清晰可闻。
“爷爷！您醒了！您真的醒了！”灵儿抱着爷爷的手，喜极而泣，哭得像个孩子。
叶凡站起身，从怀里取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龙眼核大、散发着淡淡清香的褐色药丸，递给灵儿：“温水化开，分三次喂你爷爷服下。每日一次，连服七日。后续我会再开方子调理。”
灵儿接过药丸，如同捧着无价之宝。她看着叶凡，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感激和崇拜，“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叶凡“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谢谢叶神医！谢谢您救了我爷爷！谢谢您！您的大恩大德，灵儿做牛做马报答您！”她的额头磕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很快红了一片。
叶凡伸手将她扶起：“起来吧。”
他看着眼前这个衣衫破旧、却眼神明亮、对药材有着惊人赋和热忱的姑娘，心中已然有了决定。
“你叫灵儿？” “嗯！” “认得药材？” “认得！爷爷教过我好多！山里的草药，我大部分都认得！” “会炮制？” “会！爷爷，不同的草药，炮制方法不一样，有的要晒，有的要阴干，有的要炒，有的要蒸…我都记得！”
叶凡点点头，目光扫过这破败的窝棚：“你爷爷需要静养，这里环境太差。你，可愿意跟我回回春堂？”
灵儿猛地抬起头，大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光芒：“叶…叶神医？您是…”
“回春堂缺一个打理药房、辨识药材的人。”叶凡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你，愿意来吗？”
巨大的惊喜如同潮水般瞬间淹没了灵儿！她呆呆地看着叶凡，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能跟着叶神医？能去回春堂？能看到那么多药材？还能照顾爷爷？！
“愿意！我愿意！叶神医！我愿意！”灵儿激动得语无伦次，眼泪再次夺眶而出，但这次是纯粹的、巨大的喜悦！
叶凡看向阿虎：“阿虎，安排一下，把老人家和灵儿接回回春堂后院安置。请个可靠的护工照顾老人。”
“是，老板！”阿虎点头应下。
收获！
回春堂的核心班底，在这一刻，终于成型！叶凡坐镇中枢，医术通神；阿虎护卫左右，忠诚勇武；灵儿打理药房，赋异禀！一个稳固的铁三角，初具雏形！
回到回春堂后院，安顿好灵儿和她爷爷后，叶凡带着灵儿来到前堂药房。
药房里弥漫着各种药材混合的浓郁气味。一排排古旧的药柜整齐排列，上面贴着各种药材的名称。地上堆放着几个刚送来的麻袋，里面是新到的药材。
叶凡指着那些麻袋：“灵儿，以后药房就交给你打理。药材入库，你要负责验收、辨识、分类存放。明白吗？”
“明白！叶大哥！”灵儿用力点头，脸上满是认真和兴奋。她已经改了口，显得更加亲近。她走到一个打开的麻袋前，好奇地抓起一把药材闻了闻，又仔细看了看。
突然，她的眉头皱了起来。她放下手里的药材，又抓起旁边麻袋里一种暗红色、如同枯藤般的药材，凑到鼻子前，用力嗅了嗅。
她的脸色微微一变，抬头看向叶凡，清澈的大眼睛里带着一丝疑惑和不确定，怯生生地开口：
“叶大哥…这个‘血藤’…味道…味道好像不对呀？”
“闻起来…有股怪怪的酸味…像是…像是被硫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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