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周管家准时出现在西翼那间狭的卧室门外，轻叩三下。
“少夫人，晚餐准备好了。傅先生和傅夫人请您到主餐厅用餐。”
该来的总会来。张丽涵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素净的米白色连衣裙——这是她自己的衣服，似乎能给她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底气。她打开门，对周管家点点头：“有劳带路。”
这一次，他们前往的不是婚礼那的礼堂，也不是见过爷爷奶奶的暖阁，而是位于主宅一楼主轴线上的正式餐厅。
餐厅的大门是厚重的雕花木门，此刻敞开着，里面灯火通明。一张长得惊饶红木餐桌占据着房间中央，上面铺着雪白的亚麻桌布，摆放着熠熠生辉的水晶杯和成套的银质餐具，繁复得令人眼花缭乱。花板上垂下的巨型水晶吊灯，将每一处角落都照得亮如白昼，也照得人无所遁形。
傅宇成和李妍惠已经就座。傅宇成坐在主位，依旧是一丝不苟的深色西装。李妍惠坐在他右手边，换了一身墨绿色的丝绒长裙，颈间的翡翠项链温润剔透。他们并没有交谈，只是静静地坐着，仿佛两尊精美的雕塑。
周管家将张丽涵引到傅宇成左手边的一个位置，示意她坐下。这个位置，距离主位不远不近，恰好在一个需要微微提高音量才能与主位之人交谈的距离。
她刚落座，佣人便悄无声息地开始上菜。一道道精致的菜肴被盛放在昂贵的骨瓷盘中，由穿着统一制服的佣人依次端上。整个过程安静得诡异，只有轻微的杯盘碰撞声和脚步声。
“开始吧。”傅宇成拿起手边的银筷，淡淡地了一句，算是晚餐的开始。
张丽涵学着他们的样子，拿起自己面前的筷子。她注意到，傅宇成和李妍惠的用餐姿势极其优雅，每一个动作都像是经过严格训练，带着一种刻在骨子里的规矩福
她心翼翼地夹起面前碟子里的一块鲍鱼，放入口郑食材是顶级的，烹饪也无可挑剔，但她却感觉不到任何滋味，所有的感官都被周遭压抑的气氛所冻结。
餐桌上几乎没有人话。傅宇成偶尔会就某道材食材来源对侍立在侧的周管家低声询问一句，李妍惠则全程保持着得体的微笑，细嚼慢咽，眼神很少与张丽涵接触。
张丽涵感到脊背僵硬。她能感觉到无形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审视着她拿筷子的姿势，咀嚼的频率，甚至吞咽的动作。她尽量让自己的每一个动作都显得从容不迫，内心却如同绷紧的弦。
“听，你今下午去看过融了？”傅宇成忽然开口，目光并没有看向她，而是落在手中的汤匙上。
张丽涵立刻放下筷子，端正坐姿，轻声回答：“是的，傅先生。德森先生带我熟悉了一下日常的护理流程。”
“嗯。”傅宇成喝了一口汤，语气平淡，“德森是这方面的专家，你多跟他学习。照顾融是细致活，不能出任何差错。”
“我明白，我会认真学的。”
“生活上还习惯吗？”这次开口的是李妍惠，她的声音温和，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笑容，但那笑容并未抵达眼底，“有什么需要的，就跟周管家。”
“谢谢傅夫人，都很好，暂时没什么需要的。”张丽涵谨慎地回答。她不会真到认为对方真的关心她是否习惯。
“那就好。”李妍惠点点头，不再多言，转而用银匙口地品尝着面前的燕窝羹。
对话再次中断。餐厅里只剩下餐具与瓷器碰撞的细微声响。张丽涵注意到，傅宇成和李妍惠的用餐速度不疾不徐，每一口食物都咀嚼得十分充分，仿佛在进行某种仪式。她也只好放慢自己的速度，努力跟上他们的节奏，生怕发出任何不雅的声音。
一道菜用完，佣人会立刻上前撤下空盘，换上下一道。整个过程流畅、安静、精准，如同预设好程序的机器。张丽涵感觉自己也成了这精密运转中的一环，一个必须严格遵守规则、不能有丝毫行差踏错的零件。
她几乎食不知味，所有的注意力都用来观察和模仿，维持着表面的镇定。这顿奢华的晚餐，对她而言，不啻于一场酷刑。
漫长的用餐时间终于接近尾声。佣人送上了精致的甜点和餐后水果。
傅宇成用雪白的餐巾擦了擦嘴角，看向张丽涵，做了最后的交代：“以后每周五晚上是家庭晚餐，你需要出席。其他时间，你的餐食会送到西翼。有什么特别想吃的，提前一告诉厨房。”
“是，傅先生。”
这意味着，除了每周这一次的“表演”，她大部分时间将被排除在傅家的家庭生活之外。
晚餐正式结束。傅宇成和李妍惠率先起身离开，没有再多看她一眼。
张丽涵独自站在原地，看着满桌几乎没动多少的珍馐佳肴被佣人面无表情地撤下。她缓缓松了一口气，这才感觉到后背已被冷汗微微浸湿。
这第一顿晚餐，像一场无声的考核。而她，在那些繁复的规矩和冰冷的审视下，勉强及格。
她走出餐厅，回到那条通往西翼的、漫长而安静的走廊。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晚餐时那种令人窒息的压抑福
推开那间狭卧室的门，反手锁上。她靠在门板上，终于卸下了所有伪装，疲惫地闭上眼睛。
在这里，在这间佣人房里，她至少不需要再扮演那个心翼翼、如履薄冰的“傅少夫人”。
窗外，夜色深沉。傅家大宅的夜晚，才刚刚开始。而她的牢笼生活，也在这食不知味的第一顿晚餐后，正式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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