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二章 死士南来
济南城头残破的旌旗在料峭春寒中猎猎作响，昨夜庆功的篝火余烬尚未完全冷却，新的阴霾已伴随着金陵使团的抵达而悄然笼罩。这一次，来的不是宣旨太监，而是以兵部右侍郎李继周为首，带着数十名精锐护卫的“巡边钦差”队伍。没有明黄的圣旨，只有一份盖着内阁与兵部大印、措辞严厉的咨文。
官衙议事厅内，炭火盆驱不散空气中的凝重。李继周年约五旬，面容清癯，眼神锐利如鹰，透着久居官场的精明与不容置疑的威严。他没有坐在客位，而是径直坐在了原本属于秦渊的主位下首第一个位置，姿态倨傲。他带来的护卫按刀立于厅外，眼神警惕地扫视着每一个进出的人。
秦渊坐在主位，脸色依旧带着伤后的苍白，但那双左海右渊的眸子却比以往更加深邃难测。他体内那新生的玄墨内力如寒潭潜流，将“蚀脉散”的余毒与《沧海无量诀》的浩瀚勉强融合，虽未完全恢复鼎盛，却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沉静力量。苏墨坐在他身侧，羽扇轻摇，面带惯常的温和笑意，眼神却敏锐地捕捉着李继周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刘宗敏、黄得功、袁时中等将领分坐两侧，神色各异。刘宗敏满脸不耐，黄得功面色凝重，袁时中则眼神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闻香教柳使者依旧缺席，仿佛超然物外。
“秦总兵，”李继周开口，声音冷硬，没有半分寒暄，“本官奉内阁与兵部钧令，巡查山东防务。济南一战，尔等力挫虏锋，保全城池，功不可没，朝廷自有公论。”他先扬后抑，话锋随即一转，“然，据报，如今济南城内，鱼龙混杂，除原官军、义勇外，更收容大批闯逆残部、来历不明之江湖匪类，乃至……邪教妖人！”
他目光如电，扫过刘宗敏等人，最后定格在秦渊脸上：“秦总兵，你既受朝廷‘镇虏将军’之职，总理山东军务，当知‘抚剿并用’之理。招抚流寇，需严加管束，整编入伍，以正军纪。至于那些不服王化、心怀叵测之徒，尤其是闻香教这等蛊惑人心、图谋不轨的邪教，理应即刻驱逐，甚至……剿灭！以免养虎为患，玷污朝廷招抚之清名，更恐其与虏暗通款曲，祸乱后方！”
驱逐？剿灭？！
厅内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刘宗敏猛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怒目圆睁：“放你娘的狗屁！什么叫闯逆残部？老子们现在是‘镇虏军’！是跟着秦将军打鞑子的弟兄！你一句话就想卸磨杀驴？”
黄得功也沉声道：“李大人，刘将军及其部下在此战中奋勇杀敌，有功于社稷。如今大敌当前，正当用人之际，岂可因出身而自断臂膀？”
袁时中阴恻恻地接口：“是啊，李大人。咱们这些‘江湖匪类’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打鞑子，朝廷不给粮饷也就罢了，还要赶尽杀绝？这恐怕……难以服众吧？”
李继周面对群情激愤，毫无惧色，反而冷笑一声：“服众？朝廷法度，便是最大的‘众’！尔等既受招安，便需恪守臣节，遵奉朝廷号令！莫非以为仗着些许军功，便可拥兵自重，不听调遣了吗？”他最后一句，已是声色俱厉，目光直刺秦渊。
这顶“拥兵自重”的大帽子扣下来，分量极重！
苏墨适时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韧性：“李大人息怒。刘将军、黄将军、袁将军皆是性情中人，言语冲撞，还望海涵。至于闻香教……其行踪诡秘，教义晦涩，确需谨慎对待。然其在此战中亦曾出力，若骤然驱逐剿灭，恐生内乱，反为清虏所乘。不如从长计议，徐徐图之，待局势稳定，再行处置不迟。”
他这是在和稀泥，争取时间。
李继周却不为所动，强硬道：“邪教便是邪教，如同毒瘤，早割早好！至于军纪……秦总兵，”他再次看向秦渊，语气带着逼迫，“本官需要你一个明确的态度，以及……具体的整肃方略！否则，本官无法向朝廷交代，这‘巡边’的奏章，也不好写！”
压力，全然给到了秦渊。他必须在这各方势力环伺之下，对朝廷的逼迫做出回应。接受，则可能引发刘宗敏等饶强烈反弹，甚至内讧；拒绝，则立刻与朝廷撕破脸，失去大义名分。
秦渊缓缓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迎上李继周逼视的眼神。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端起手边简心特意为他准备的、温养经脉的药茶，轻轻呷了一口。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却让他脑海更加清明。
“李大人，”他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朝廷法度，秦某自然遵从。‘镇虏军’既立，军纪森严，乃是根本。刘将军、黄将军、袁将军所部，皆已按营制重新整编，约束部众，有功必赏，有过必罚，此事，苏参军与诸位将军可作证。”
他先肯定了军纪的重要性，安抚了李继周，也给了刘宗敏等人一颗定心丸——整编可以，但并非驱逐。
“至于闻香教……”秦渊顿了顿，目光微凝，“其教众混杂，目的不明，秦某亦深感忧虑。然其在此危难之际现身，未曾有明显恶校若贸然动武，恐逼其铤而走险，或与清虏勾结，届时局面更难收拾。不如……暂且羁縻，严加监控，查明其真实意图与背后牵连，再行定夺。若其果有异动，秦某第一个不容！”
他这番话，有理有据，既没有完全拒绝李继周，也没有立刻对闻香教动手，而是采取了“监控调查”的缓兵之计。同时，他将“与清虏勾结”的可能性抛出，也让李继周不得不考虑贸然行动可能带来的严重后果。
李继周眉头紧锁，死死盯着秦渊，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丝毫心虚或妥协，但秦渊眼神沉静如古井，深不见底。他心中暗骂秦渊滑头，却也知道，在此刻清军威胁未除的情况下，强行逼迫确实可能引发不可控的变故。
“好！既然秦总兵已有考量，本官便拭目以待！”李继周冷哼一声，不再纠缠此事，但话锋一转，“然，军纪整肃，需见实效。粮饷调配，需合规制。本官会在济南暂留些时日，‘协助’秦总兵处理军务，直至一切步入正轨！”
他这是要留下来亲自监督了！
秦渊面色不变，微微颔首：“有劳李大人费心。”
会议在不甚愉快的气氛中结束。李继周带着护卫，昂首而去，自有苏墨安排住处。
他一走，刘宗敏立刻骂道：“直娘贼！这鸟官分明是来找茬的！渊哥儿，咱们何必受这窝囊气！”
黄得功叹道：“朝廷……终究是信不过我们。”
袁时中眼神闪烁，没有话。
秦渊站起身，目光扫过众人，沉声道：“诸位，李继周此来，意在分化、监视。越是如此，我们越需团结。军纪，必须严明，这是‘镇虏军’立足之本。至于其他……我自有分寸。”
他语气中的自信与决断，让众人稍稍安心。
就在这时，江辰如同影子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厅内，对秦渊低声道：“李继周随行护卫中，混有高手，气息……与那日‘影煞’类似。另，城外三十里，发现不明身份的马队踪迹，约两百人，行动诡秘，正向济南而来。”
秦渊眼中寒光一闪。李继周的护卫中有清廷细作？还有不明马队接近？
“继续监视，查明那马队来历。”
“是。”
江辰领命，再次消失。
苏墨走到秦渊身边，低声道：“看来，朝廷内部，甚至这李继周身边，也并非铁板一块。那支马队……会是闻香教的后手，还是……清廷的又一波‘死士’？”
秦渊望向厅外阴沉的空，感受着体内那玄墨内力的冰冷流转。
风雨欲来，真正的死士，或许已经踏上了前来济南的道路。这一次，来自何方？目的为何？他必须做好万全准备。
【下章预告】
朝廷钦差强势介入，整肃军务之名行监视分化之实，济南联盟内部暗流汹涌。李继周护卫中惊现清廷“影煞”高手踪迹，其身边究竟隐藏多少秘密？城外不明马队逼近，是友是敌？第二百二十三章 《道不同谋》，看秦渊如何在朝廷压力与内部纷争的夹缝中维持平衡！江辰的深入追查，将揭开那支神秘马队的真实面目！而闻香教面对朝廷的敌意，又将做出何等反应？多方势力博弈之下，刚刚稳固的联盟再临考验，裂痕已现，危机四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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