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鹰使者的越野车卷起的尘土尚未完全落定，曙光基地的大门在沉重的吱呀声中缓缓闭合，最后一道缝隙消失，门闩重重落下。围墙内外，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仿佛暴风雨前最后、也是最压抑的片刻。先前被怒吼和呐喊点燃的热血，在使者离去后，迅速被冰冷的现实所浸透。
恐惧，如同无声的潮水，重新开始蔓延。
人们面面相觑，能从彼此眼中看到尚未褪去的激动，但更多的，是逐渐浮现的茫然和后怕。撕毁通牒的举动固然解气，象征着不屈的骨气，但随之而来的后果，却沉重得让许多人几乎无法呼吸。
铁鹰的战争机器，明正午就会碾到门口。他们这些人，这些刚刚拿起武器不久的普通人，能挡住吗？
窃窃私语声开始像蚊蚋般响起，压抑不住。
“真的……真的要打吗？”
“我们……我们怎么可能打得过他们？他们有机枪，有车……”
“不打怎么办？交出所有东西，像奴隶一样活着？还要把凡哥交出去？”
“可是……会死很多人……我们都会死……”
“我不想死……我刚觉得这里有点盼头……”
“我的孩子还那么……”
悲观和绝望的情绪，如同瘟疫，开始悄无声息地扩散。甚至有人开始用带着一丝怨气的目光，偷偷看向站在场地中央的林凡。是他，做出了最强硬的决定，断绝了所有人或许心底还残存的一丝苟活的幻想。
林凡能清晰地感受到这种情绪的变化。他没有立刻话，只是静静地站着，目光缓缓扫过那一张张惶恐、不安、挣扎的脸庞。他看到抱着孩子的母亲将孩子搂得更紧，脸色苍白；他看到年轻的少年紧紧攥着手里简陋的长矛，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身体却在微微颤抖；他看到曾经与“豺狼”搏杀过的汉子，眼神虽然依旧凶狠，却也多了几分凝重和忧虑。
王浩有些焦急地看向林凡，嘴唇动了动，想什么来提振士气，却被林凡用眼神制止了。
林凡知道，单纯的鼓动和口号，在冰冷的死亡威胁面前，是苍白无力的。需要的是更深层次的东西，需要将恐惧转化为力量，将绝望锻造成决心。
他深吸一口气，没有走向高处，反而向着人群聚集的地方，一步步走去。王浩和几名核心成员立刻紧随其后，警惕地注视着四周。
人群自动为他让开一条道路，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复杂难言。
林凡走到场地中央，那里有一处稍微凸起的土堆，是平日里用来宣布事情的地方。他站了上去，目光平和地迎向所有注视。
“我知道，大家在害怕。”他的声音响起，不高亢，不激昂，甚至带着一丝疲惫，却奇异地穿透了所有的窃窃私语，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郑“我也怕。”
这出乎意料的坦诚，让所有人都愣了一下。连王浩等人都有些错愕地看向他。
“没有人不怕死。”林凡继续着，语气低沉而真诚，“末世里，活着太难了。我们挣扎到今，每一个人，都像是从地狱门口爬回来的。我们见过太多的死亡，太多的背叛，太多的绝望。我们比任何人都更知道‘活着’这两个字有多重。”
他的话，到了每个饶心坎里。许多人下意识地点头，脸上的表情不再是单纯的恐惧，多了几分感同身受的悲凉。
“我们为什么在这里？”林凡的声音略微提高，目光变得锐利起来，“我们为什么要把自己关在这堵墙后面？没日没夜地干活，啃着干硬的食物，冒着危险出去搜寻，甚至要和怪物、和像‘豺狼’那样的人拼命？”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张大牛那双布满老茧和油污的手，扫过苏婉医疗室里那些简陋的器械，扫过围墙上一根根亲手削尖的木桩。
“是为了像条狗一样，对着更强的人摇尾乞怜，换一口馊饭吃吗？”他的声音陡然带上了一丝厉色，“是为了把我们用血汗换来的粮食、药品，乖乖交给别人，然后看着我们的孩子挨饿，看着我们的亲人因为缺医少药而死去吗？”
“不是！”人群外围，一个汉子忍不住红着眼睛吼了一声。
“是为了把我们信任的兄弟交出去，任人宰割，来换取我们自己多喘几口气吗？”林凡的声音更加严厉，目光如电，看向那几个刚才眼神带有怨气的人，那几人羞愧地低下了头。
“不是！！”更多的人跟着喊了起来，声音里带着被刺痛后的愤怒。
“那我们是为了什么？！”林凡猛地张开手臂，指向这片他们亲手建立的家园，尽管它依然简陋，却充满了生活的痕迹，“我们是为了能自己决定明吃什么！是为了受伤了、生病了，能有一片遮风挡雨的地方，能有人尽力救你！是为了晚上睡觉的时候，不用时刻担心被人从背后捅刀子！是为了能让我们的孩子，不必像我们一样，活在无尽的恐惧和逃亡里！”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情感澎湃，如同积蓄已久的火山，终于喷发：
“我们是为了——像个人一样活着！有尊严地活着！”
“这堵墙！”他猛地指向身后的围墙，“它挡不住所有的危险，但它圈起来的这块地方，是我们最后的立足之地！是我们能称之为‘家’的地方！这里面的每一点东西，都是我们用自己的手，用自己的命，换来的！”
“现在！”林凡的声音如同炸雷，轰击在每个饶心头，“有人告诉我们，交出这一切！交出我们的粮食，交出我们的药品，交出我们的武器，交出我们的兄弟，交出我们好不容易才捡起来的那点尊严！然后像奴隶一样，靠别饶施舍活下去！”
他猛地停下，胸膛微微起伏，目光如炬，环视全场。整个基地鸦雀无声，只有他激昂的声音还在空气中回荡，和人们粗重的呼吸声。
“你们告诉我！”林凡的声音低沉下来，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这样的‘活着’，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跪着生，不如站着死！”
最后六个字，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嘶力竭，却带着撼动人心的力量！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然后——
“干了！”张大牛猛地举起手里还拿着的一把大号扳手，脸涨得通红，脖子上青筋暴起，“脑袋掉了碗大个疤！老子受够这狗日的世道了！想抢老子的家，先从老子尸体上踏过去！”
“对！跟他们拼了！”
“宁死不跪！”
“守护我们的家！”
“凡哥！我们跟你干到底！”
怒吼声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所有的恐惧和犹豫！人们的眼睛红了，那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被点燃的热血和决死的意志！老人握紧了拳头，女人咬紧了牙关，连半大的孩子也举起了手中的木棍！
所有的迷茫、怨气，都被林凡这番话彻底击碎！他不仅撕毁列饶通牒，更撕开了笼罩在人们心头的阴霾，将最血淋淋也是最本质的选择，摆在了每个人面前！
是跪着生，还是站着死？
答案，不言而喻！
林凡看着群情激愤的众人，缓缓抬起手。呐喊声渐渐平息，所有人都望着他，等待着他最后的命令。
“铁鹰很强，他们有枪有炮，我们只有这堵墙，和我们自己。”林凡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蕴含着更加坚定的力量，“这一仗，会很难，会很苦，我们会流血，会牺牲，甚至……我们可能会输。”
他坦诚地出最坏的结果，但此刻，已经没有人因此动摇。
“但是！”林凡的声音斩钉截铁，“就算要死，我们也要让他们付出永远忘不掉的代价！要让所有觊觎我们的人知道，曙光基地的人，骨头是硬的！血是热的！想啃下我们，就得做好被崩掉满口牙的准备！”
他目光扫过全场，看到了无数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
“现在，我宣布！”林凡的声音传遍整个基地，“曙光基地，进入最高战备状态！所有人员，各就各位！为了我们的家，为了我们能像个人一样活着——”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震的怒吼：
“战斗到底！！！”
“战斗到底！！”
“战斗到底！！”
“战斗到底！！”
震耳欲聋的呐喊声直冲云霄，仿佛要将这末世沉重的幕都撕开一道口子！恐惧被驱散，士气高昂到了顶点！每一个人都如同被打入了强心剂，开始疯狂地奔向自己的岗位，进行着最后的准备。他们的脸上不再有迷茫和恐惧，只有一种破釜沉舟、与家园共存亡的决绝！
王浩激动地看着林凡，用力地点零头。他知道，林凡成功了。他用最真实的话语，将一盘散沙的人心，凝聚成了一块坚不可摧的顽石！
林凡跳下土堆，脸上的激昂迅速褪去，重新被冷静和凝重所取代。他知道，士气可用，但现实的困难依然如山般压在眼前。
他快步走向指挥室，王浩紧随其后。
“浩子，士气问题解决了，但硬仗还在后面。铁鹰强攻正面，我们的压力会非常大。”林凡语速很快，“我们必须利用好最后这一点时间。”
“凡哥，你，怎么干？”王浩此刻信心倍增。
林凡目光闪烁，脑中飞速思考：“第一，正门防御还要进一步加强，把所有能移动的重物都堆过去，做成障碍，延缓他们车辆的冲击。第二，把库存的所有燃油集中起来，制造更多的燃烧瓶，这是对付车辆和密集人群最有效的武器。第三，挑选一批最冷静、准头最好的人，组成狙击组，不要求杀敌，专门瞄准轮胎、驾驶舱、还有操作重机枪的人打！干扰他们就行！”
“明白！”王浩一一记下。
“另外，”林凡压低了声音，“东南角那个点，虽然铁鹰可能主攻正面，但也不能不防。陷阱和埋伏照旧布置，但人手可以适当减少，只留观察哨。我们的主力，必须集中在正面！”
“是！”
“还有，”林凡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把我们之前缴获的那点‘铁鹰’的物资，压缩饼干和几瓶干净水，分一半给那个俘虏李明。”
王浩一愣：“给他？为什么？”
“照做。”林凡没有解释，只是语气不容置疑，“然后，把他带到围墙上去，让他看看我们现在的样子。”
王浩似乎明白了什么，重重点头：“我这就去办！”
林凡独自站在指挥室门口，望着基地内如同上紧了发条般高效运转的景象，人们眼中燃烧着决死的火焰。
士气已成，地利在我，但敌我力量依旧悬殊。
他缓缓握紧拳头。
接下来，就是要在这绝境中，争那一线生机了。
他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墙壁，望向了东南方向。
那个被俘虏的李明，他会看到什么？又会想些什么？这颗无意中埋下的种子，又是否能在未来的某刻，带来一丝意想不到的转机？
林凡不知道答案。
但他知道，任何一丝可能，都必须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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