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雨丝细密地敲打着窗棂。
嬴芷站在闻昼的屋外，浑身湿透，却浑然不觉寒冷。她望着窗内昏黄的灯光，犹豫着是否要敲门。这一刻，她比任何时刻都更需要见他，却又害怕见他。
门却自己开了。闻昼站在门内，手中拿着一卷书，看见她时明显一愣。
“嬴芷？”他的声音带着惊讶，“这么晚了，还下着雨，你怎么——”
话未完，嬴芷已经扑进他怀里，雨水和泪水混在一起，浸湿了他的青衫。闻昼僵住了，手中的书卷“啪”地落在地上。
“她走了，”嬴芷的声音闷在他的胸前，“嬴素出嫁了。如果不是家里那么穷，是不是情况就不一样？你她是真的愿意出嫁吗？还是只是因为我当初不愿意嫁人，现在才轮到她头上？”
闻昼轻轻推开她，引她进屋，递上一块干布巾，又倒了一杯热茶。他的屋简陋却整洁，墙上挂着他自己写的字画，桌上散着几本书籍和文稿。这里是嬴芷学会识字读书的地方，也是她心中最安宁的角落。
“慢慢，怎么回事？”闻昼问道，眉头微蹙。
嬴芷捧着茶杯，热气氤氲着她的脸庞：“爹娘原本要让我出嫁，用我的彩礼补贴家用，我们家人口实在是太多了家里的女儿长大了，不出嫁的话，留在家里就会多一张嘴只有嫁出去才是我们的价值。可以换点彩礼，缓解家里的拮据。”
闻昼的目光微微一动，却没有接话。
“你知道我今来找你，是因为什么吗？”嬴芷抬起头，眼中有着闻昼从未见过的决绝，“我是来和你道别的。阿妹用她的幸福换来了我的自由，我不能辜负她。我决定离开这里，出去谋生。”
闻昼沉默片刻，起身从书架上取下一本旧书，从书中抽出一张纸：“我早知道你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嬴芷接过纸张，发现那是一封信，落款是闻昼的名字，“你一个女子出去外面能做什么呢？”
她沉默不语。“像你这样的女子，困在这偏远的村庄里，的确不是什么长久之计，明珠怎可暗投。你如果真的想闯一闯，那就出去吧！但是切记不要锋芒太盛。另外，你带着这封信到崇明书院去，崇明书院的撒扫总管曾经是我们家的管家，后来我家落没了，我也来到了这个地方，但是老管家从前对我很好，你去找她，她应该给你安排一个能吃饱饭的活。
“你...早就准备好了？”嬴芷惊讶地问。
“我知道你终将展翅高飞。”闻昼微微一笑，“只是没想到这一来得这样快。其实我也没给你安排什么，我只能保证你到了那边有个落脚的地方，不至于露宿街头，再像之前那样住破庙，好歹有口饭吃，你不用跟乞丐抢食物裹腹。现在我连自己自身都难保，我能帮你的也只能是这些，其余的你想要达到怎样的高度，只有你自己能帮你自己，任何人都帮不了你。”
雨声渐密，敲打着屋顶。二人围着火炉坐下，开始了彻夜长谈。他们聊起过去——闻昼如何教嬴芷识字读书，如何在她被世俗眼光质疑时给予支持。他们聊起现在——嬴芷对未来的担忧与期待，闻昼在村庄上的坚守与理想。他们也聊起了未来——一个女子独自外出谋生的艰难与可能。
“记得第一次教你写自己的名字吗？”闻昼忽然问道。
嬴芷点头：“怎么会忘？你‘嬴’这个字不常见，但很美，像展翅的鸟儿。”
“你现在就是那只即将展翅的鸟了。”闻昼的声音很轻，几乎被雨声淹没。
火炉中的炭火噼啪作响，映照在二饶脸上。嬴芷忽然意识到，这一夜可能是他们之间最后的相处时光。她鼓起勇气，问出了那个盘旋心头已久的问题：
“闻昼，你为何一直独自一人？以你的才学，本可以去更大的地方...”
闻昼凝视着火苗，良久才回答：“我在等待。”
“等待什么？”
“等待一个值得等待的人，找到自己的路。”他的目光落在嬴芷脸上，温柔而克制。
夜更深了，雨势渐。他们从人生理想聊到诗词歌赋，从社会变革谈到女子教育。嬴芷从未与任何人如此畅谈过，她的思想在闻昼的引导下如同绽放的花朵，展现出她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深度与光彩。
东方既白，雨停了。嬴芷知道分别的时刻即将到来。
“我会成功的，”她站起身，眼中含着泪光，却带着微笑，“不会辜负阿妹的牺牲，也不会辜负你的教导。”
闻昼点头，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布包：“路上用得上。”
嬴芷打开一看，是一些银元和一张省城的地图，上面细心地标注了崇明学堂的位置和路上几个可靠的住处。
“我不能再收了，”嬴芷推辞道，“你已经给我太多。”
“那就当是借的，”闻昼坚持道，“等你站稳脚跟，再还我。毕竟我也属实不易，既然你知道今我这么帮你，将来如果有一日你出头了，也别忘拉我一把，我对你……有信心。”
朝阳初升，第一缕阳光透过窗纸照进屋。嬴芷最后一次环顾这个赋予她知识与力量的地方，然后毅然转身走向门口。
就在她踏出门槛的瞬间，闻昼忽然开口：
“嬴芷，我会在这里等你回来。……当然啦，前提等你回来，愿意回来。”
嬴芷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地：“若我回来，必定是……”
她欲言又止，迈步走入晨光中，背影坚定而挺拔。闻昼站在门内，目送着她远去，知道那个曾经需要他教导识字的姑娘已经长大，正在飞向属于自己的广阔地。
而他知道，她并不是一般的女子，总有一日，她一定会出人头地。他其实是在押宝，从他第一次见到这女孩的第一眼，就觉得她与众不同。把她送出去，将来他要是真的发迹，他就可以借助她扬眉吐气。
当然了，他自己也在努力，现在的他不能出去外面读书，只能先留在这沁园书院。等到将来他攒够了足够的钱，再好好努力一把，搞不好也可以升入崇明书院。凡事做两手准备，总是没有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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