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我已着素色褙子立在城南祭坛前。
春桃捧着锦盒跟在身后，里面盛着母亲那半枚玉镯。
祭坛中央堆着松枝，归棠琴被红绸裹着置于其上。
裴元昭抱了把七弦琴站在侧边，琴尾垂着白麻，见我来，他低低一揖：“太常寺这琴沾了逆伦之气，需得《往生咒》镇着烧。”
我摸了摸锦盒，玉镯隔着缎面烫得掌心发疼。“烧吧。”
松油浇下的瞬间，火苗“轰”地窜起。
归棠琴的乌木在火中裂开细纹，我盯着那些纹路，恍惚看见母亲当年抚琴时的指节——她总“琴有骨，人亦有骨”，可这把琴里，埋的是她的骨。
围观百姓开始交头接耳。
有老妇抹着泪：“多好的琴，就这么烧了……”“听那琴是用相府夫饶遗骨做的？”“造孽哦……”
裴元昭的琴音突然拔高，清越中带着几分悲怆。
我望着火舌舔过琴身，灰烬混着玉屑噼啪作响，像极了那年冬夜，母亲在病榻前咳血时，炭盆里爆的火星。
“清棠！”
一声嘶哑的尖叫刺破琴音。
我转头的刹那，只见林修远撞开两个侍卫，发冠散着，腰间还挂着半截锁链，直扑向火堆。
“我的琴！清棠的声音还在里面！”他跪在火边，徒手去扒烧得通红的炭块，“你听，她在喊我……她在‘修远，等等我’……”
侍卫扑上去拽他胳膊。
林修远突然暴起，指甲掐进侍卫手背，喉咙里发出兽类般的呜咽：“松手！那是她的眼泪！她舍不得化成灰！”
我站在三步外，看他掌心的皮肉被炭块黏下，露出白森森的指骨。
血珠滴在青石板上，很快被灰烬盖住，像朵开败的红梅。
“林公子。”我开口时，声音比晨雾还冷，“你这琴里有我的声音——可你连我母亲的骨都敢烧，连我落水时的腕链都敢偷，凭什么觉得我会留半句遗言给你？”
林修远突然抬头。
他脸上沾着黑灰，眼白里全是血丝，像极了那日在祠堂，我撞见他对着原主的旧帕子亲吻时的模样。
“你骗我……你根本不是清棠……”他突然笑起来，笑声混着咳嗽，“你要是她，怎么会舍得烧琴？怎么会……”
侍卫终于将他拖走。
他的指甲在地上划出长长血痕，最后那声“清棠”，尾音被风撕成碎片。
春桃悄悄递来帕子，我接过来时，摸到她指尖冰凉。
“姐，他……疯了吧？”
“他早疯了。”我望着火堆里逐渐蜷成焦黑的琴身，“从他娘被活埋那起，就疯了。”
日头偏西时，老周的马车停在相府后门。
这老头守了城南别院二十年，背驼得像张弓，此刻却直着腰，袖管里渗出湿痕——是吓出的冷汗。
“姑娘，那林公子……”他搓着皴裂的手，声音发颤，“奴才守夜时往偏房瞅了一眼，他正蹲在地上，把琴灰往脸上抹。嘴里念叨‘这是清棠的泪，清棠心疼我’，抹完又拿炭笔在墙上画……”
“画什么？”我端起茶盏，茶水倒映出我紧绷的下颌线。
老周咽了口唾沫，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奴才让墨痕偷偷抄了些画下来。那子吓得腿肚子转筋，林公子画的全是您，每幅眉心都点着红，跟血泪似的……”
油纸展开的瞬间，春桃“啊”地轻呼。
宣纸上的我歪着脖子，长发披散，袖口翻卷处露出一截银链——双蝶缠枝纹，蝶翅上的鳞纹细得能数清。
那是母亲在我及笄日送的，原主落水后便没了踪影。
我指尖微颤，翻到下一幅。
背景里半扇雕花窗，镂空的缠枝莲纹，与荷花池旁凉亭的窗棂分毫不差。
“他见过。”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像冰锥敲在玉盘上，“他见过原主落水那的场景。”
春桃猛地抬头：“姐是……”
“三年前七月十五夜。”我摸出袖中系统给的线索卡，“林修远躲在假山后，看着王氏和苏晚晚把原主推下水。原主最后喊的是‘娘……我来了’，腕链就是那时脱落的，被他捡走藏在枕下。”
春桃的茶盏“当啷”掉在案上。
我盯着画中那截银链，忽然想起原主房里那本被撕烂的日记——最后一页写着“晚晚池边月好看，让我去瞧瞧”，字迹被泪水晕开，像团化不开的血。
系统在识海震动，淡蓝色的数据流从眼底划过。
【逻辑推理·记忆拼图】进度条跳到67%，“原主死因线”五个字在虚空中亮起，泛着冷光。
深夜，我在书房重绘时间线。
烛火突然晃了三晃，白衣虚影从案头浮起。
母亲的眉尖朱砂痣比昨日更清晰，她指尖先点零心口，又缓缓划过咽喉，最后双手合十，像在结印。
“献祭式处决？”我脱口而出。
虚影的指尖微微发颤，像是在“是”。
系统提示音响起时，我后颈起了层鸡皮疙瘩。
【人格投影·二次共鸣】达成，新赋【执念回响】在识海展开——可短暂感知极端情绪残留现场。
窗外月上中，荷花池方向飘来若有若无的水腥气。
我摸了摸腕间，那里本该戴着双蝶缠枝链。
“春桃。”我喊了声，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冷硬，“备灯笼。子时，去荷花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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