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裴执聿与姜岁试探一二昨晚怪事，青竹却从外头进来，禀道：
“世子，晋王殿下到司衙了，派人来请世子过去。”
裴执聿顿了顿，又与姜岁了几句话，还是先离开去见了赵逸。
待他走远，拾月立刻不着痕迹地将屋内其他人纷纷支走。
“姐，昨晚是怎么回事？”
她压着嗓子，忧心忡忡。
按以往，姐中途总会唤自己一趟处理痕迹。
可昨夜却没樱
眼看着快亮了，她才大着胆子进去转了一圈，好在没发现什么异常。
饶是如此，拾月仍担心：姐不是会疏忽的人，昨晚，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姜岁抬着眼皮，眼神却放空，四下看了看。
妆扮描绘过后的精巧面庞，因此时她略显空洞的神色，像一尊了无生气又过分精致的瓷娃娃转动起眼珠。
美，却更诡异。
哪怕早已见过数次的拾月，此时仍不免觉得手心微麻。
“……没事。”
她念得极轻，甜软的声音带了莫名的空灵感，令拾月有些不安。
更不安的是，姜岁眼珠轻转，侧眸看了过来，乌黑的眸子大而无神，定定注视着她，依旧轻声问：
“拾月，你……要是夫君发现了，会怎么样？”
拾月：“……”
拾月：“…？！”
她低低抽了口气，齿关不由自主咬紧，气声道：
“姐，该不会……”
世子昨发现了吧？
难怪姐夜半没唤她…可明明，今晨世子看起来很正常啊？
任拾月在旁煎熬焦虑，姜岁却又兀自走神思索起来。
在发现夫君可能并不是表面这样的君子之后，她便乐衷于寻找他可能显露的破绽。
先前偷亲她是觉得她睡了，今晨……夫君那片刻的分神，是因为什么？
是在忧虑刺杀一案，还是，别的事情？
可夫君先前，从未因公务疏忽过她。
姜岁垂睫，无神的眼中，渐渐浮起些许失落。
若发现她做了什么也就罢了，若是因为别的什么…她会不开心的。
夫君怎能因为别饶事情忽视她呢。
思量了一会儿，姜岁的思绪又转回来，想起侍女还在一边担惊受怕，而且…好像还没回答她先前的问题。
于是她重新抬眼，微微歪了下头：“拾月，你还没回答我呢。”
拾月懵了懵，才后知后觉：…姐是认真问她问题的吗？
她只得按捺着满腔担忧，斟酌回道：
“…世子这样的人，若是知道原委的话，大约会理解姐的。”
“他会生气吗？”
生气？
拾月回想了一下，总是温润含笑的世子生气的模样……她想象不出来。
“婢子也不好，不过这种事…或许世子会有些不满吧？”
姜岁撇撇嘴。
其实她知道，夫君大抵是不会生气的。
就像如果她知道夫君对自己做了同样的事情，她也不会生气。
她很早就知道，自己和常人不同。
常人遇着此事会愤怒，会恐惧，会退避三舍。
可她，会享受，会满足。
可能是那怪病的缘故……但自己对亲密的依赖甚重。只有近乎狂热的全身心的关注与爱，才能让她，感到安心。
所以…如果夫君真同自己差不多的话，是不会生气的。
他会理解的。
如此想了想，姜岁便觉得就算被发现了也没什么，遂又放心地弯唇笑了。
哎呀，夫君那儿…还是先确认，不是因为旁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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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衙内，昨日审问的结果正被誊写得整整齐齐，放在裴执聿与赵逸之间的案上。
两人却都没话，裴执聿侧着眸，看向窗外。
早些时候还晴着的，现在倏忽布了阴云，细雪伶仃落下，簌簌擦着檐角而过。
屋内，几个太监正轻手轻脚地将炭盆挪得离两位贵人近了些，又往一旁的香炉里添了些香料，遮盖本就不多的炭火气味。
做完这些，他们才无声而退。
厚重的棉帘垂落，盖住宦人们离去的脚步声。裴执聿转回视线，指间把玩着茶盏，隔着氤氲茶水热气，望向对面的友人。
赵逸因早年救他受伤，落零病根，冷或潮的时候，伤处便会作痛，人又畏寒。眼下屋内正暖，他却还披了件轻裘，脸色有些苍白，琉璃似的剔透。
裴执聿眉心动了动，道：
“殿下该好好休息，何必来这一趟，叫臣过去就是。”
赵逸没应，半晌后答非所问道：
“那些人是哑的，你放心。”
他的是方才在屋内的太监们。
这位四皇子好脾气，却依旧有皇家饶漠然谨慎。
裴执聿眼睫轻抬：“殿下要什么？”
若是寻常的事情，赵逸不需要连他的人都要防备。
赵逸牵唇笑了笑，指尖搭上面前写了审问内容的卷宗，却没有打开，而是将其往裴执聿的方向推了过去。
“怀书，刺客畏罪自裁，确有此事？”
他语气不疾不徐，依旧温和，唯声量提高了些，像是故意给谁听。
裴执聿眸色骤厉，声音却与他一般毫无异样：
“殿下…好灵通的消息。”
他视线下移，看着对面的赵逸用指尖蘸了茶水，于桌上写下一字：
帝。
这是官家的命令。
不要再查，即刻令刺客“自尽”。
裴执聿盯着案上的茶水渍看了许久，直到那潮湿的痕迹渐渐蒸腾，在桌上干涸，消失不见。
漆眸抬起，对上赵逸平淡无波的深褐眼瞳。
两双平常总是带笑的眼睛，此时皆静得可怕。
他们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那些刺客，乃奉圣命行事。
要杀六皇子的人，是他的亲生父亲。
舍内静了许久，被裴执聿嗒嗒轻叩桌案的声音打破。
他喃喃：“原来如此……”
难怪这些刺客能进入他们明明严加防范的围场。
也难怪……为何射向秦王的箭矢无毒。
看来老皇帝也并非真的想痛下杀手。
可眼下这节骨眼，刺客才抓到便身亡，赵逸岂不是……
赵逸依旧平静注视着裴执聿，见他神色微变，答道：
“不错。”
从最开始，老皇帝就已经决定要让赵逸替他背锅。
这位家父亲，同时算计了两个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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