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默的声音如清泉涤荡心尘，将鹧鸪哨四人从神威震慑的僵滞中唤醒。
跪在最前的鹧鸪哨猛地抬头，靛蓝色劲装的衣襟因急促呼吸而起伏，黑洞洞的眼瞳里第一次燃起比寻得雮尘珠更炽烈的光。
他膝行两步，重重磕在青砖上，额头撞出沉闷的声响：“求神君救我！求神君救我扎格拉玛全族！”
红姑、老洋人紧随其后磕头，连年迈的李老汉都撑着拐杖跪直身子，枯瘦的手掌按在青砖上：“神君慈悲，鹧鸪哨老弟本性不坏，只是被诅咒所迫才多行倒斗之事，求您开恩！”
四饶磕头声在空旷墓室里回荡，额头很快渗出血迹，却没有一人停下——这是他们抓住的唯一希望，比雮尘珠更真切的生机。
沈默抬手虚扶，一股柔和的神力托住四饶身形，让他们无法再下拜：“先起身，此墓藏有养尸大阵，若不彻底清除，日后仍会滋生邪祟，待本神处理完毕再。”
话音落，他足尖轻点，身形如流云般飘至墓室中央，原本崩裂的石棺残骸旁，一本泛黄的线装书册正躺在碎木堆里，书页间还残留着淡淡的黑气。
沈默指尖一勾，书册便化作一道流光飞入掌心。
他双眸缓缓闭上，显业法眼在眼睑后亮起金芒，神识如潮水般席卷整座瓶山。
立体的墓葬结构图瞬间浮现在识海：瓶山内部被人工凿出的巨型空腔呈八卦形状，袄巷道对应八卦方位，墓室正居中央。
地底深处有九条阴脉汇聚，脉眼正对着石棺位置，无数黑色符文刻在空腔岩壁上，正是这些符文牵引阴脉之气，构成了笼罩整座瓶山的养尸大阵。
“倒是个鬼才。”沈默翻阅着耶律楚材的手札，书页上的蒙汉双语字迹渐渐清晰。
手札记载，耶律楚材西征时，重阳派、全真派等道派曾随军相助，不仅清缴了界外异神建立的邪教，还斩杀了数只潜入人间的深渊恶魔，缴获的恶魔魂晶被他私藏了三枚。
南征北战期间，他又从民间搜获《养尸秘录》等超凡传承，便起了借邪力长生的心思。
为建这座墓葬，他特意找到当时的搬山道人，以“庇护全族”为条件，让对方出手开凿瓶山、布设阵法，寿尽前自葬阵眼，借阴脉之气与魂晶之力温养尸身，妄图修成“尸仙”。
沈默合上手札，指尖泛起金光，书册瞬间化为灰烬，随风飘散。
“可惜走了歪路。”他轻叹一声，若不是末法降临导致地灵气枯竭，若不是耶律楚材沾染了深渊气息，这融合中原阵法与域外邪力的长生之法，不定真能让他在数百年后修成异类仙途。
但此刻，这养尸大阵已是隐患，九条阴脉被强行牵引，早已导致瓶山周边地脉紊乱，若放任不管，迟早会引发地震或滋生新的邪祟。
他缓步走到墓室中央，掌心浮现出地府传承的《破阵要诀》符文，指尖对着地面轻轻一点。
一道金色神纹顺着青砖蔓延开，如活蛇般钻进地底，沿着阴脉走向飞速游走。
所过之处，岩壁上的黑色符文纷纷碎裂，阴脉中紊乱的阴气开始缓缓倒流。
沈默足尖踏罡步斗，每一步落下都踩在阵法节点上，口中念动破阵咒文，金色神纹在空腔岩壁上交织成网，将八卦巷道的阵眼尽数笼罩。
“嗡——”随着最后一个节点被点亮，整座瓶山突然轻微震动，地底传来沉闷的轰鸣，那是被牵引的阴脉回归原位的声响。
岩壁上的黑色符文彻底消散，空气中的阴寒之气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颓废的地脉重焕新生。
沈默收了神力，抬头望向墓室穹顶，夜明珠的青光不再带着诡异，反而透着温润的光泽——养尸大阵已彻底破除，瓶山地脉恢复了正常。
做完这一切，他转身走向鹧鸪哨四人，四人早已屏住呼吸，目光里满是敬畏与期盼。
沈默站在鹧鸪哨面前，目光穿透他的魂体，清晰看到那缠绕在心口的灰色诅咒之气——与西域蛇母残留的气息同源。
“本神不知道你的祖先因为什么，曾与西域蛇母签订过契约。”沈默缓缓开口，声音带着神念加持，字字清晰传入四人耳中，“契约内容应是‘助蛇母破封’，却因中途反悔或未能履约，被蛇母下了世代诅咒。”
鹧鸪哨浑身一震，祖父临终前告知的族史与沈默所分毫不差，他再次磕头：“神君明鉴！求您救我！”
“本神已斩蛇母，其残魂消散之际，这诅咒便已断了根源。”沈默抬手，一道莹白神光落在鹧鸪哨头顶，顺着他的眉心渗入体内，“你身上的诅咒是残留之气，虽影响寿元，却已无法传给后代。今日本神便彻底为你破去，只是有一事要告诫你。”
神光游走间，鹧鸪哨只觉心口的压抑感渐渐消散，多年来缠绕的寒意如冰雪消融，他能清晰感受到魂体的轻盈，忍不住喜极而泣。
沈默待神光收尽，才继续道：“倒斗一行虽偶有底线，却终究惊扰亡者、扰动地脉，积业力而损功德。
你若想彻底摆脱厄运，日后当弃绝倒斗营生，可凭搬山道人勘探地脉的本事，协助阳间官府探查矿脉、修复水利，积累功德以稳固魂体。”
鹧鸪哨重重点头，泪水混合着额头的血迹流下，却笑得无比真切：“弟子遵命！从此后，扎格拉玛族再不倒斗！”
红姑与老洋人也松了口气，脸上露出释然的笑容。
李老汉拄着拐杖上前，躬身道：“神君既已肃清邪祟，这墓中财宝……”
沈默看向那堆金银珠宝，指尖一点，一道金光将其笼罩：“这些财宝本是民间脂膏，当由阳间政务机关接管，用于地方建设。
本神会通知湘西官府前来处置，尔等不可私取分毫。”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四人，“今日之事，也算一段缘法。去吧，好自为之。”
五人再次磕头谢恩，起身时，发现墓室入口处已出现两名身着官服的阴神，正等候着引导他们离开。
鹧鸪哨回头望了一眼神光中的沈默，将“弃斗行善”四字刻在心底，转身带着红姑、老洋人跟李老汉，一步步走出了这座改变他们命阅古墓。
沈默待五人离开，召来之前的从六品阴神：“传本神谕，令阳间湘西政务厅即刻派人接管瓶山古墓，清点财宝后用于湘黔地区的春耕与学堂建设。
另，彻查耶律楚材手札中记载的民间超凡传承，若有留存，尽数收录归档。”
阴神领命而去，墓室中只剩下沈默的身影。
他望向穹顶的夜明珠，指尖轻叩掌心。
耶律楚材的尝试虽走了歪路，却也让他看到了末法世界重启超凡的另一种可能。
而鹧鸪哨的转变，或许只是无数凡人与超凡世界结缘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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