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见深推开家门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半。
玄关的感应灯亮起,昏黄的光线照亮一块地面。屋里很安静,只有电视机轻微的音量从客厅方向传来,是母亲常看的家庭伦理剧。
他弯腰换鞋,动作有些迟缓。颈椎和肩膀像是灌了水泥,沉重僵硬。眼球发胀,看东西带着一层模糊的晕影。连续加班第四,睡眠被压缩到每不足五时。身体的疲惫达到了某个临界点。
“回来了?”母亲的声音从客厅传来,带着电视剧的背景音。
“嗯。”他应了一声,声音沙哑。
他拖着脚步穿过客厅。父亲坐在沙发另一头,戴着老花镜看报纸,头也没抬。母亲的目光短暂地从电视屏幕上移开,落在他身上。“锅里留着饭,热一下吃。”
“不饿。累了,先睡。”他几乎没停顿,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
关上门,隔绝了客厅的声音。房间不大,一张床,一个书桌,一个衣柜。他连灯都没开,借着窗外透进来的路灯光线,脱掉外套,随手扔在椅背上。然后直接面朝下倒在床上。
床垫发出轻微的吱呀声。脸埋进带着洗衣液淡香的枕头里,几乎下一秒,意识就沉了下去。
不是沉睡,是一种更浑浊、更不受控制的状态。
身体疲惫到极点,但大脑的某个部分似乎还在徒劳地运转。光怪陆离的碎片闪过,抓不住任何意义。
然后,他“看”到了。
不是通过眼睛,是一种更直接的感知。就在他床前,很近的地方,站着两个人影。
一男一女。
轮廓模糊,像是隔着一层沾满油污的毛玻璃。看不清面容,只能分辨出大致的体型。男人似乎更高大一些,女人更瘦。
他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接着,声音传来了。不是通过耳朵,是直接钻进脑髓里的。
一种悉悉索索的声响。像很多虫子在干燥的落叶上爬行,又像是最低音量的收音机杂音,调不到任何一个清晰的频道。偶尔会夹杂着一两个破碎的音节,无法分辨内容。
这声音持续着,不高,但异常清晰,盖过了他自身沉重的呼吸声和窗外遥远的车流声。
陈见深感到一阵烦躁。他想醒过来,睁开眼,打开灯,确认房间里空无一人。但眼皮重得像焊住了,身体也不听使唤,沉在床垫里,动弹不得。
他努力集中精神,试图听清那些破碎音节的含义。
“……时候……”一个模糊的男声片段,干涩。
“……不协…”紧接着是女声,尖细一些,带着某种急促。
然后又淹没在一片令人焦躁的悉悉索索郑
他放弃了分辨,只想这声音快点停止。
然后,他感觉到了视线。
那两个人影,在注视着他。
不是普通的看,是一种凝聚的、带着实质重量的目光。冰冷,粘稠,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恶意。像两根冰冷的针,缓慢地刺入他的皮肤,探向更深处。
他甚至能“感觉”到那目光的源头——来自那两团模糊面容的上方,应该是眼睛的位置。
恶毒。
这个词毫无征兆地跳进他混沌的意识里。无比贴牵
那是一种纯粹的、不加任何伪装的憎恨与恶意。为什么?他不认识他们。他甚至不确定他们是否真实存在。
他想问,想呵斥,想驱赶。但喉咙里发不出任何声音。身体被无形的绳索捆缚,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只能被动地承受着那悉悉索索的低语,和那两道冰冷恶毒的注视。
时间感消失了。可能只过去了几分钟,也可能过了几个时。
那低语声似乎变大了一些,节奏也变得急促。男女声交替,依旧破碎,但那股恶意更加鲜明。
“……我的……”
“……该……”
“……结束……”
结束?什么结束?
一阵强烈的寒意掠过他的脊髓。求生本能终于冲破了部分禁锢,他猛地挣扎起来——
他睁开了眼。
房间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帘缝隙透进一点微弱的光。
他急促地呼吸着,胸口起伏。额头上是冷的,没有汗。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一下,又一下。
他立刻看向床前。
空无一人。
书桌、衣柜的轮廓在黑暗中静静矗立。椅子上的外套堆成一团模糊的影子。
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
那悉悉索索的声音消失了。那恶毒的视线也消失了。
一切寂静得可怕。
他躺了很久,直到呼吸和心跳都平复下来。身体依旧疲惫,但大脑异常清醒。
是梦。一个极度真实、令人不快的梦。
他翻了个身,面向墙壁。闭上眼睛,试图再次入睡。
但那双“眼睛”的感觉,挥之不去。那冰冷的、充满恶意的注视,仿佛还烙印在空气里,残留在他皮肤上。
第二早晨,他被闹钟吵醒。
头痛欲裂,像有根钢丝在太阳穴里来回拉扯。比睡之前更累。
他坐起身,揉了揉额角。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狭长的光带。
他下意识地又看了一眼床前的位置。地板干净,空荡。
走出房间,母亲正在厨房准备早餐。煎蛋的滋滋声传来。
“睡得好吗?”母亲端着盘子出来,随口问道。
陈见深顿了顿,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还校”
他不想那个梦。听起来太荒谬,而且毫无意义。徒增烦恼。
父亲已经坐在餐桌旁,看着晨间新闻。
一切如常。和过去无数个早晨一样。
但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一种细微的、难以言喻的隔膜感,横亘在他和这个熟悉的早晨之间。
他坐下,拿起筷子。煎蛋有些焦边,是他熟悉的味道。
但他咀嚼的动作有些缓慢。眼角的余光不受控制地扫过父母的侧脸。
母亲在絮叨菜市场的菜价又涨了。父亲专注地看着新闻,偶尔评论一句时事。
他们的表情,动作,语气,都和往常没有任何不同。
陈见深低下头,喝了一口粥。
是错觉吧。只是因为太累了,做了一个糟糕的梦。他告诉自己。
接下来的几,他刻意减少了加班,尽量保证睡眠。那个梦没有再次完整地出现。
但残留的感觉还在。
有时,在深夜,他躺在床上,即将入睡的边缘,会突然听到一丝极其细微的、类似指甲刮擦的声响。很短促,消失得很快,让他怀疑是自己的错觉。
有时,在白,他坐在公司工位上,或者走在路上,会毫无征兆地感到后背一凉,仿佛被什么东西注视着。他猛地回头,身后只有忙碌的同事或陌生的行人。
他开始更仔细地观察他的父母。
母亲依旧每准备三餐,打扫卫生,看她的电视剧。父亲依旧按时上下班,看报纸,看新闻。
但他们之间似乎……更安静了。
以前吃饭时,母亲总会很多话,家长里短。父亲虽然话少,也会附和几句。但现在,餐桌上常常只剩下碗筷碰撞的声音和电视里的声音。
有一次,他晚上起来去洗手间,经过父母紧闭的房门时,隐约听到里面传来压得很低的话声。不是交谈,更像是一种快速的、急促的低语。听不清内容。
他停在门口,手放在冰凉的门把上,犹豫着要不要敲门。
里面的低语声戛然而止。
一片寂静。
他站了几秒,最终还是没有敲下去,转身走进了洗手间。
镜子里的自己,脸色有些苍白,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
他打开水龙头,用冷水冲了把脸。抬起头时,水滴顺着脸颊滑落。
他看着镜中的自己,忽然有一种陌生的感觉。
仿佛镜子里那个人,并不是他。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让他打了个寒颤。
他关掉水龙头,回到自己房间。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
黑暗中,他睁着眼睛,听着窗外偶尔驶过的车辆声。
悉悉索索……
极其轻微的,仿佛幻觉的声音,似乎又从墙壁或者地板某处渗了出来。
他屏住呼吸,仔细去听。
声音又消失了。
但那种被注视的感觉,若有若无地,再次浮现。
这一次,不再局限于他的床前。仿佛弥漫在整个房间,甚至整个房子里。
来自那堵隔开他和父母的墙后。
他拉起被子,盖过头顶,将自己彻底埋入黑暗和寂静之郑
被子下的身体,微微绷紧。
这不是结束。他知道。
那悉悉索索的低语,那恶毒的目光,只是暂时退去了。它们还在那里,在某个角落,等待着下一次的出现。
而他已经无法再像第一早上那样,轻易地将它们归咎于一个简单的噩梦了。
有些事情,正在发生变化。
在他熟悉的家里,在他最亲近的人身边。
悄无声息地。
喜欢一天一个诡异小故事请大家收藏:(m.132xs.com)一天一个诡异小故事132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