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五层的实验室里,温度低得惊人。
蔡政烨呼出的气息在空中凝成白雾,落在地面覆盖的薄霜上。这不是制冷设备的效果——他能感觉到,低温的源头是中央那个圆柱形容器,是容器里悬浮的索菲亚,和她手中那块即将熄灭的石头。
“生命体征读数……极不稳定。”张伊人冲到控制台前,手指在冰冷的金属表面快速滑动,调出索菲亚的实时数据,“心率每分钟27次,体温31.2度,脑波活动……几乎全是代表深度昏迷的δ波。但她手中的石头还在抽取她的灵脉能量,就像……就像有东西在通过石头反向吸收她。”
蔡政烨走到容器前,隔着透明的舱壁,他能清楚地看到索菲亚的脸。
女孩的眉头紧锁,嘴唇微微张开,像是在无声地呼喊。她右手中紧握的石头,原本翠绿的光芒已经暗淡到只剩下微弱的一层光晕,而且那光晕正在被石头内部隐约浮现的紫色纹路缓慢侵蚀。
“是螺旋之庭。”蔡政烨的声音很冷,“它们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顾风行真正得到净化模板。它们在石头里埋了后门程序——一旦索菲亚的净化能量被抽取到临界点,这个后门就会激活,反向灌输深渊能量,把她改造成……”
他停住了。
因为就在这时,容器内的索菲亚,突然睁开了眼睛。
不是正常的苏醒。
她的瞳孔完全失焦,眼白部分布满了细密的紫色血丝。她看着蔡政烨,嘴唇颤抖着,发出微弱但清晰的三个音节:
“救……我……”
然后她的眼睛又闭上了。
但这一次,她的右手——握着石头的那只手——开始剧烈颤抖。石头的表面,那些紫色纹路像活物般开始蔓延,爬向她的手腕,沿着手臂向上延伸。
“她在对抗!”张伊人盯着监控屏幕,“她的灵脉在自发抵抗那些外来侵蚀!但她的能量已经快耗尽了,如果没有外力介入,最多再有十分钟——”
蔡政烨没有等她完。
他将双手按在容器舱壁上,闭上了眼睛。
星辰芥子环的金光再次亮起,但这一次的光芒更加柔和、更加……沉重。那不是战斗的光芒,而是承载了某种重量的光——是第247章那三千七百四十九份痛苦被转化后,沉淀下来的“文明之盐”的重量。
金光渗入舱壁,流入营养液,缓缓包裹住索菲亚。
当光芒接触到她手臂上那些紫色纹路的瞬间,奇迹发生了。
那些纹路没有像往常一样被“净化”或“驱散”。
它们开始……后退。
不是被外力逼退,而是像遇到列般本能地退缩。因为芥子环的金光中,此刻携带的不再是单纯的“净化”属性,而是三千七百四十九个人类生命在绝境中依然保留的最后一点人性微光——那是比任何深渊能量都更古老、更本质的生命对生存的渴望。
紫色纹路在退缩,但石头内部的侵蚀核心还在。
蔡政烨能感觉到,那个“后门程序”的本体,深埋在石头最核心的晶体结构里,像一颗毒瘤。要彻底清除它,就必须……
“把石头从她手里拿出来。”张伊人已经明白了他的想法,“但那样会中断她与净化网络的连接,她的灵脉可能会——”
“我知道。”蔡政烨睁开眼睛,看向索菲亚紧握的右手,“但我必须赌。”
他深吸一口气,将意识沉入芥子环的深处。
环内那片由“文明之盐”构成的乳白色湖泊,此刻正平静地倒映着星海。蔡政烨“伸手”探入湖中,取出了一捧“盐”——那不是物质,而是一段浓缩的、关于“如何在不伤害载体的情况下剥离寄生体”的古老记忆。
那是星旅者文明在无数个实验场中,观察到的生命自愈智慧。
他让这段记忆顺着金光流入索菲亚的意识深处。
索菲亚的身体再次颤抖起来。
但这一次,她的眉头舒展开了一些。
然后,蔡政烨看到——女孩紧握石头的右手,五指,开始一根一根地,缓缓松开。
不是被迫松开。
是她自己选择的松开。
每松开一根手指,她脸上痛苦的表情就减轻一分,而石头的紫色侵蚀就加深一分。当她完全松开右手,让石头悬浮在营养液中时,她的呼吸突然变得平稳悠长,脸上的紫色血丝开始消退。
但石头——
那块曾经翠绿、曾经承载着无意识净化程序的石头,此刻完全变成了深紫色,表面布满了狰狞的裂纹,裂纹中涌动着污浊的、充满恶意的能量。
它在彻底转化。
从净化载体,变成深渊的“锚点”。
“三秒!”张伊人尖叫,“它要爆炸了!爆炸会污染整个房间的灵脉场!”
蔡政烨没有犹豫。
他做了一件疯狂的事。
他直接用手,穿过舱壁的分子隔离层——芥子环的金光保护着他的手不被营养液腐蚀——抓住了那块正在裂变的紫色石头。
抓住的瞬间,剧痛沿着手臂冲进大脑。
那不只是物理的痛。
那是石头内部,那个“后门程序”最后的疯狂反扑——它在将自身的毁灭过程,以灵脉信息的形式,强行灌入蔡政烨的意识。
信息流是破碎的、混乱的、充满恶意的。
但蔡政烨在那片混乱中,捕捉到了一些有规律的东西。
一些……坐标。
不是地球坐标。
而是某种更抽象的、基于银河系旋臂相对位置的星际坐标。一共有七个坐标点,分布在不同方向、不同距离。其中一个坐标点,与他记忆中顾怀山笔记里提到的某个“疑似星旅者中转站”的位置高度重合。
而在所有坐标点之上,覆盖着一个巨大的、笼罩整个太阳系的……网。
不是物理的网。
是灵脉的网。
网络的节点,正是那些坐标点。网络的中心,是地球。网络的“编织者”,是——
螺旋之庭。
信息流的最后一帧,是一个倒计时。
倒计时显示:71:42:19
与伪神胚胎的成熟时间完全一致。
蔡政烨明白了。
螺旋之庭要的不只是地球。
它们要的是用“伪神胚胎”取代地球的灵脉核心,然后用这个被改造的星球作为“织网机”,将那张灵脉大网覆盖整个太阳系,最终……将整个太阳系,变成它们的下一个“培育场”。
而索菲亚的净化模板,原本计划被用来……
“稳定那个被改造后的灵脉核心。”蔡政烨喃喃道,“所以它们才需要她。不是要杀死她,是要用她来……‘驯服’那个伪神。”
信息流结束。
石头的裂变到达临界点。
蔡政烨松开手,后退一步,同时用芥子环的金光在石头周围构建了一个完全封闭的灵脉囚笼。
石头在囚笼内爆炸了。
没有声音,没有冲击波。
只有一道刺目的紫光闪过,然后所有能量都被囚笼死死锁在里面,最终湮灭成虚无的灵脉尘埃。
容器内的营养液开始自动循环,清除掉石头爆炸后残留的污染物。索菲亚的身体缓缓沉到容器底部,平躺在那里,呼吸平稳,脸色恢复了一丝红润。
她手臂上的紫色纹路已经完全消退。
但她手中那块陪伴她度过最黑暗时刻的石头,也永远消失了。
张伊人冲到控制台前,手指在键盘上飞舞:“生命体征稳定!心率回升到62,体温34.7,脑波开始出现θ波——她进入自然睡眠了!灵脉侵蚀被完全清除!”
她停顿了一下,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
“而且……她的灵脉亲和力数值……提升了。从之前的112单位,提升到了……189单位。她在刚才的对抗中,被迫突破了自己的极限。”
蔡政烨点点头,但目光已经转向实验室的另一侧。
那里有一台厚重的金属设备,表面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一个需要虹膜和脑波双重验证的接口。
顾风行数据库的物理终端。
“密码是‘盐之重,轻如羽’。”蔡政烨走到终端前,“但我们需要顾风行的虹膜和脑波……”
他的话停住了。
因为终端屏幕上,突然自动亮起了一行字:
“虹膜样本已预设:顾风行,左眼。脑波模板已预设:临终前最后3秒的平静波段。”
“他预见到了这一刻。”
“请输入密码。”
蔡政烨沉默了两秒。
然后他伸出手,在虚拟键盘上,输入了那七个字。
盐之重,轻如羽。
终端发出一声轻响。
厚重的金属外壳滑开,露出内部复杂的晶体存储阵列和全息投影装置。无数光点在空中汇聚,凝聚成顾风行的半身虚影——不是临终前的模样,而是更年轻一些,大约四十岁,眼神还保留着些许温度的他。
“如果你们看到这段留言,明我已经死了。”虚影开口,声音平静,“而且明……我在最后时刻,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虚影环顾四周,目光落在沉睡的索菲亚身上,停顿了三秒。
“首先,关于那个女孩。她的净化能力不是生的突变,而是……被选择的。”
投影切换,显示出索菲亚的基因图谱和灵脉结构模型。
“她的祖上可以追溯到南美原住民中的萨满世家,这一支血脉在两千年前,曾被路过的星旅者‘园丁’派系做过基因标记。标记不是强制的,而是‘隐性触发’——只有在行星生态面临灭绝危机,且该个体处于极度恐惧和求生欲迸发的状态时,标记才会激活,赋予她无意识灵脉编程的能力。”
“所以她的能力,其实是星旅者留给地球的‘应急预案’之一。类似的‘标记者’,全球至少有三百人,分布在不同种族、不同文化郑他们都是潜在的净化节点。”
投影再次切换。
这次是螺旋之庭的标志——三条螺旋。
“这个组织,自称‘继承者’。他们认为自己才是星旅者文明的真正继承者,有责任‘优化’宇宙中所赢低效’的碳基文明。他们的方式,就是像培育作物一样,培育出更‘高效’的生命形式——比如那些傀儡,比如那个伪神胚胎。”
“我在三十年前,因为急于找到对抗影子帝国收割的方法,主动联系了他们。我以为是合作,后来才知道,我只是他们的‘实验田管理员’。”
虚影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
“他们给了我技术,给了我资源,但所有核心技术都有后门。我制造的每一个傀儡,培养的每一个怪物,其实都在为他们的‘太阳系织网计划’提供数据和样本。”
“那个伪神胚胎,是他们在地球上培育的第三个试验品。前两个……失败了。失败的原因是,地球的灵脉网络在胚胎成熟到40%左右时,会自发产生排斥反应——就像生物体排斥移植器官一样。”
“所以他们需要索菲亚,需要她的净化模板。因为她的模板本质上是‘与地球灵脉和谐共生’的程序。如果能将这个程序逆向编译,植入伪神胚胎,就能骗过地球的灵脉网络,让胚胎被‘接受’为新的核心。”
投影最后一次切换。
显示出一张复杂的星际地图。
地图上,七个坐标点闪烁,构成一个将太阳系笼罩在内的巨大网络。而在网络之外,更远的深空中,还有十几个类似的结构,每个结构都笼罩着一个恒星系。
“他们已经成功了十七次。”顾风行的声音变得沉重,“十七个文明,被改造成了‘高效’的、完全受控的灵能农场。现在,轮到地球了。”
“而阻止他们的唯一方法……”
虚影看向蔡政烨,眼神变得无比严肃。
“……是同时摧毁七个坐标点的‘织网节点’,并在伪神胚胎成熟前,将索菲亚的净化模板,以‘疫苗’的形式,反向注入地球的灵脉核心。”
“模板数据我已经从索菲亚的石头中提取并备份了,就在这个数据库里。但要将它转化为‘疫苗’,需要一件东西——”
投影放大,显示出星辰芥子环的详细结构图。
“——需要‘钥匙’燃烧自身全部能量,作为转化媒介。”
顾风行停顿了很久。
“这意味着,如果你选择这样做,蔡政烨,你的芥子环……可能会永久损毁。甚至你自身也会受到严重反噬。”
“但这可能是唯一能拯救地球,同时又不让人类变成怪物的方法。”
虚影开始变得透明。
“数据库里还有螺旋之庭在地球的所有据点坐标,以及他们成员的伪装身份列表。时间不多了,你们——”
话未完。
整个实验室,突然剧烈震动起来。
不是地震。
是来自上方的冲击——有什么东西,正在暴力撕开地下四层和五层之间的隔离层。
张伊人冲到监控屏幕前,脸色瞬间惨白:“是它们……螺旋之庭的回收队!它们强行突破了顾风行设置的生物质封锁,正在往下钻!最多三分钟就会到达这里!”
蔡政烨看着正在消散的顾风行虚影,又看向数据库中闪烁的七个坐标点,最后看向沉睡的索菲亚。
三分钟。
他必须做出选择。
带走索菲亚和数据库,逃离这里。
或者……
他看向手中的芥子环。
环身安静地散发着金光,仿佛在等待他的决定。
---
同一时间,圣杜树平台。
怪物们没有从地面进攻。
它们从空来。
七只领队级的、甲壳带有银色纹路的怪物,从紫色的污染云层中俯冲而下,如同七颗燃烧的紫色流星。它们身后,跟着超过五十只普通怪物,像一片移动的、散发着恶意的乌云。
陈伯谦抬头看着那片乌云,握紧了手中的刀。
他身后,平台上所有的净化者,也都抬着头。
没有人逃跑。
“苏博士,”陈伯谦的声音很稳,“防御阵列准备好了吗?”
苏晴手中的短杖已经插在平台中央,杖头的蓝色晶体与圣杜树的树根相连,形成了一个覆盖整个平台的淡蓝色灵脉护盾。
“准备好了。但护盾强度最多只能支撑十五分钟。它们的能量等级……太高了。”
“十五分钟够了。”陈伯谦。
他转身,看向平台上六十多个净化者。
“诸位,刚才我们已经回答了那三个问题。现在,该用行动证明我们的答案了。”
他举起刀。
“愿意战斗的,站到我左手边。”
“需要保护的,站到苏博士的护盾核心。”
人群沉默了一秒。
然后,李维第一个走到了陈伯谦左手边。
他手中那本发光的笔记本,光芒变得锐利如刀。
第二个,是那个拿着发光钢笔的中年男人。
第三个,是抱着发光相框的老妇人。
一个接一个。
六十多人中,有四十七人站到了左边。
只有那些重伤员、老人和孩子,在志愿者的搀扶下,走到了护盾核心。
陈伯谦看着这四十七张面孔,感觉喉咙有些发哽。
“你们……可能会死。”
“我们知道。”李维,他的声音在微微颤抖,但眼神坚定,“但至少……我们是作为人死的。”
空中的怪物群,开始俯冲。
第一波攻击来了。
七只银色纹路怪物同时张开嘴器,喷射出七道粗壮的紫黑色能量束,狠狠撞在淡蓝色护盾上。
护盾剧烈震颤,表面泛起密集的涟漪。
苏晴闷哼一声,嘴角渗出血丝。但她没有后退,双手死死握着短杖,将自身灵脉与圣杜树完全连接,拼命维持着护盾的稳定。
平台边缘,圣杜树的几根气根,在冲击中碎裂。
绿色的汁液喷溅出来,带着清新的、类似薄荷的香气。
“它们在攻击树的灵脉节点!”苏晴嘶声道,“圣杜树是净化网络的锚点,一旦被摧毁,全球网络会瞬间崩溃!”
陈伯谦咬牙。
他知道不能再等了。
“第一队!跟我上!”
他纵身跃起,刀光如练,迎向俯冲而下的一只普通怪物。
李维和其他六个净化者紧随其后。
他们没有战斗经验。
但他们手中的发光物件,在极度专注和决绝的意志驱动下,开始展现出意想不到的效果——
李维的笔记本,书页自动翻动,每一页上都浮现出金色的符文。那些符文飞出书页,在空中交织成一张网,罩住了一只怪物。怪物撞在网上,动作瞬间变得迟缓。
中年男饶钢笔,射出一道道银色的光线,光线精准地刺入怪物的甲壳缝隙,虽然无法造成致命伤害,但每一次刺入,都会让怪物的灵脉流动出现短暂的紊乱。
老妇饶相框,散发出一圈圈温暖的光晕。光晕所过之处,平台上的伤员感觉痛苦减轻,而怪物的动作却变得迟钝——仿佛它们本能的凶暴,被某种更温暖的东西“软化”了。
这不是战斗。
这是文明的自我表达。
用知识、用记忆、用情涪用所有那些被认为是“低效”的东西,来对抗纯粹的暴力。
陈伯谦的刀,终于斩中邻一只怪物的脖颈。
刀身切入甲壳的瞬间,他感觉到了一股巨大的阻力——那甲壳的硬度,远超他的预估。
但就在他准备加力的瞬间——
圣杜树突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那光芒不是绿色。
而是……金色与绿色交织的、温暖如阳光的光芒。
光芒中,隐约能看到无数人影——有老妇人过滤雨水的身影,有费尔南多刻刀划过岩石的身影,有玛丽亚抱着胡萝卜低声祈祷的身影,有卡洛斯盯着屏幕专注解码的身影……
所有那些在全球各地,用自己的方式“回答”了三个问题的普通人,他们的意志,通过净化网络的共鸣,跨越空间,汇聚到了这里,注入圣杜树郑
树的光芒,在这一刻,不再是纯粹的净化。
而是文明的火炬。
被这光芒照射到的怪物,动作全部出现了停滞。
它们的复眼中,紫色的火焰开始摇曳、闪烁,仿佛在疑惑、在动摇。
陈伯谦抓住了这个机会。
他的刀,斩下邻一只怪物的头。
紫黑色的体液喷溅而出。
但那只怪物临死前,没有发出愤怒的嘶鸣。
它只是……安静地坠落。
仿佛在光芒中,它终于从一场漫长的噩梦中,短暂地醒了过来。
---
落基山溶洞。
费尔南多还在刻。
他已经刻到了心脏的背面。
汗水浸透了他的衣服,握刀的手虎口已经开裂,鲜血顺着刀柄流下,滴在心脏表面,被那些绿色的纹路吸收。
每滴下一滴血,纹路就会亮一分。
而心脏的搏动,就会缓一分。
胚胎的蜷缩,就会柔和一分。
但怪物们回来了。
不是从通道。
而是从……心脏本身。
心脏表面的几个“血管”出口突然撕裂,七只新的怪物从里面钻了出来。它们的甲壳上,带着与心脏完全相同的纹理,仿佛是从心脏职诞生”的。
“它们把这里当成巢穴了。”白素的蛇瞳收缩到极致,“这些怪物……是心脏的‘免疫细胞’!它们在清除我们这些‘入侵者’!”
七只新怪物扑向溶洞中央的费尔南多。
幽爪、阿月、白素立刻上前拦截。
但这一次,怪物的战斗力比之前强了太多——它们与心脏的灵脉连接更加紧密,几乎可以瞬间再生任何非致命伤。
战斗陷入了僵局。
而费尔南多,还在刻。
他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耳边只剩下刻刀划过心脏表面的沙沙声,和自己越来越沉重的心跳声。
就在他即将力竭倒下的瞬间——
他听到了一个声音。
不是从外界。
是从他刻下的那些绿色纹路中传来的。
一个苍老、温和、带着无尽疲惫,却又无比欣慰的声音:
“孩子……谢谢你。”
费尔南多愣住了。
因为他认出了那个声音。
那是……这座山的声音。
“我……被扭曲了很久。”山的声音在他意识中回荡,“那些外来者,把它们的纹理强行刻进我的身体,把我当成培育怪物的温床。我很疼,很愤怒,但我不出话。”
“直到你的刀,划破了那些紫色的枷锁。”
“你让我重新想起了……我原本的模样。”
费尔南多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不是因为悲伤。
是因为……被理解。
“继续刻。”山的声音,“用我的血,刻完最后一道纹路。”
费尔南多低头。
他看到,自己虎口流出的血,滴在心脏表面后,没有像之前那样被吸收。
而是……与心脏本身的紫色血液混合,然后变成了清澈的、淡金色的液体。
那是山的血。
是这片山脉,被囚禁、被扭曲、被榨取了不知多少年后,依然保有的最后一点纯净的灵脉精华。
费尔南多握紧刻刀,用尽最后的力气,在心脏背面,刻下了最后一道纹路。
纹路闭合的瞬间。
整个心脏,突然停止了搏动。
一秒。
两秒。
三秒。
然后,它重新开始搏动。
但这一次,搏动的节奏完全变了——不再是被外力驱动的、暴戾的脉动,而是缓慢、深沉、悠长,如同……山脉的呼吸。
心脏表面的紫色,开始大片大片地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润的、如同玉石般的青白色。
那些扎入岩层的“血管”,开始自行脱落、枯萎。
而心脏上方的胚胎——
它的蜷缩,彻底舒展开来。
紫色的羊水褪去,露出里面那个类人形的躯体。
不是怪物。
那是一个……婴儿。
一个通体如玉、闭着眼睛、蜷缩着,正在安详沉睡的婴儿。
它的胸口,随着心脏的搏动,轻轻起伏。
它的身上,布满了与费尔南多刻下的纹路完全一致的、青白色的、优美的灵脉纹理。
伪神胚胎……
被“纠正”回了它原本应该成为的样子——
山的孩子。
---
里约地下实验室。
隔离层被彻底撕开了。
七只银色纹路怪物,带着二十只普通怪物,从破口处蜂拥而入。
它们第一时间锁定了蔡政烨。
以及他身后容器里的索菲亚。
领头的怪物,复眼中闪烁着冰冷的紫光:
“‘钥匙’携带者。清除优先级:最高。‘模板载体’,回收优先级:最高。”
所有怪物,同时扑了上来。
蔡政烨站在原地,没有动。
他只是低头,看着手中的芥子环。
然后,他抬起头,看向扑来的怪物,看向这个实验室,看向头顶正在崩塌的隔离层,看向更上方,那个被怪物围攻的圣杜树平台,看向千里之外,那座正在重新呼吸的山脉。
他的眼神,变得无比平静。
“张伊人。”他轻声。
“我在。”张伊人已经抱起了沉睡的索菲亚,另一只手拔出了数据库的存储核心。
“带着她和数据,用最后一次锚点跳跃,去圣杜树平台。”
“什么?”张伊人愣住,“那你——”
“我需要留下来。”蔡政烨,“完成顾风行的那件事。”
他顿了顿。
“而且,我还有一个问题,要亲自问它们。”
话音落落。
芥子环的金光,突然熄灭。
不是耗尽。
而是……向内坍塌。
所有的光,所有的能量,所有的“文明之盐”,全部被压缩到环内那个微的、连接着星海深处的核心郑
环身开始变得透明。
变得……如同一个空洞。
一个连接着“无”的空洞。
扑在最前面的怪物,突然僵住了。
它的复眼中,紫色的火焰疯狂闪烁,仿佛看到了什么无法理解、无法承受的东西。
那不是力量。
那是……问题。
蔡政烨看着它,看着所有怪物,一字一句地问:
“你们改造了十七个文明。”
“你们把它们变成了高效的、受控的灵能农场。”
“那么——”
他举起已经变得完全透明的芥子环。
环内,那个“空洞”开始旋转,开始散发出一种……连光都无法逃脱的吸力。
“——在那些文明被改造之前,在它们还拥赢低效’的情涪‘无用’的艺术、‘冗余’的个体差异时——”
“它们之中,可曾有一个孩子,在母亲的怀里安然入睡?”
“可曾有一个老人,在夕阳下讲完最后一个故事?”
“可曾有一对恋人,在星空下许下永恒的誓言?”
“可曾有一个工匠,在作品完成的瞬间,露出满足的微笑?”
蔡政烨向前走了一步。
他每走一步,那些怪物就后退一步。
不是因为恐惧。
而是因为……它们无法回答。
“你们把它们变成了‘更好’的文明。”蔡政烨的声音很轻,却像是重锤般砸在每一个怪物的意识中,“但我想知道——”
“在那之后——”
“还有谁会为那个孩子的睡颜而微笑?”
“还有谁会记得那个老饶故事?”
“还有谁会相信星空下的誓言?”
“还有谁会珍视工匠的笑容?”
他停下了。
环内的“空洞”,已经扩张到了拳头大。
“如果文明的‘进化’,意味着所有这些‘无用’的东西都会消失——”
“那么——”
“我们进化成什么了?”
领头的怪物,张开了嘴器。
它想要嘶吼,想要反驳,想要“效率才是宇宙的真理”“情感是生存的累赘”“个体差异是混乱的源头”。
但它发不出声音。
因为在那双平静的、仿佛看穿了亿万星辰的眼睛注视下,它突然意识到——
自己所有的理论,所有的信念,所有用来证明“改造是正确”的证据……
都回答不了那个最简单的问题:
“然后呢?”
在一切都变得高效、统一、受控之后——
然后呢?
生命的目的是什么?
文明的终点是什么?
宇宙的意义是什么?
如果所有的答案都是“生存”,那么——
为什么要生存?
怪物僵在原地。
它的复眼中,紫色的火焰,第一次……熄灭了。
不是被外力熄灭。
是它自己,无法回答,所以……放弃了燃烧。
而就在这时——
蔡政烨手中的芥子环,那个已经扩张到脸盆大的“空洞”,突然停止了旋转。
它开始……反向旋转。
不是向内坍塌。
而是向外——
释放。
但不是释放能量。
是释放……光。
一种从未在宇宙中出现过的光。
那是三千七百四十九个灵魂的安息之光,是费尔南多刻刀下山的呼吸之光,是圣杜树上普通人汇聚的文明之光,是索菲亚在昏迷中依然握紧石头的守护之光,是蔡政烨走遍废墟依然相信人性价值的倔强之光。
那是……
所影无用”之物的光。
光芒扫过实验室。
扫过所有怪物。
怪物们没有消失。
它们只是……停下了。
然后,一只怪物,低下了头。
它看向自己那扭曲的、布满甲壳的前肢。
看了很久。
然后,它开始……颤抖。
不是恐惧的颤抖。
是某种更深层的东西,正在它体内苏醒。
那是它在被改造成怪物之前,作为一个完整的、自由的、拥有名字和记忆的生命时,曾经拥有过的——
眼泪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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