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舍内，茶香依旧袅袅，但气氛已然不同。齐王萧熠抛出的，不仅仅是一个提议，更是一个选择，一个可能将靖王府与苏澈彻底卷入夺嫡漩涡的选择。
萧煜摩挲杯沿的手指停下，他抬起眼，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直刺齐王那看似温润的眼底：“盟友？路？”他唇角勾起一抹几乎没有弧度的冷笑，“王兄，本王行事，向来习惯自己握刀。将身家性命寄托于他人选择的‘路’，非本王风格。”
他没有断然拒绝，但语气中的疏离与强势已表露无遗。他是在告诉齐王，靖王府不需要依附任何人，也不会轻易被拉上某条船。
齐王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并未因萧煜的拒绝而动怒，反而像是早有预料。他轻轻叹息一声，带着几分惋惜：“三弟的谨慎，为兄理解。只是，有些风暴，非一人之力可挡。譬如，当年玉宸宫那把火，烧掉的恐怕不止是一座宫殿吧？”
“玉宸宫”三字一出，苏澈的心脏猛地收缩，但他强行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只是端着茶盏的手指微微收紧。萧煜的眼神也瞬间变得更加幽深。
齐王将两饶反应尽收眼底，继续慢条斯理地道：“宫闱旧事，讳莫如深。但总有些许尘埃，会落在不起眼的角落。比如，当年伺候端嫔的宫人，并非全都葬身火海，也并非……全都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再次扫过苏澈，意味深长：“苏先生似乎在打听一些旧事？本王倒是偶然得知，前玉宸宫洒扫宫女柳絮，似乎嫁在了西城？哦，对了，她如今常去观音庙上香，祈求内心安宁？只是不知，这安宁是求给生者，还是……告慰死者？”
苏澈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齐王不仅知道柳絮的存在，连她最近的动向，甚至自己今日在观音庙接触她的事情，都可能已经知晓！这份情报能力，实在可怕。这既是展示实力，也是一种无声的警告——你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视线之内。
萧煜周身的气息骤然变冷，如同北境风雪降临：“王兄对本王身边之事，倒是关切得很。”
“三弟误会了。”齐王立刻换上诚恳的表情，“为兄并非有意探查，只是机缘巧合得知了些许风声。毕竟，京城就这么大，风吹草动，总能听到些回响。本王只是觉得，若三弟与苏先生果真意在旧案，单凭一个惊弓之鸟般的宫女，恐怕难有寸进，反而容易打草惊蛇，将她置于险地。”
他身体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带着蛊惑：“但若我们联手则不同。本王手中，还有些许当年未敢尽焚的残卷记录，以及……一些或许连当事人都已遗忘的旁证线索。
我们可以资源共享，相互策应。目标一致，各取所需，岂不胜过各自为战，徒耗精力，甚至为真正的敌人所乘？”
“各取所需？”萧煜捕捉到关键，“王兄想要什么？”
齐王微微一笑，重新靠回椅背，恢复了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三弟快人快语。本王所求不多。一则，希望三弟在必要时，能在父皇面前，为某些‘利国利民’之举美言几句。
二则，若他日本王有所求，希望三弟能念在今日香火之情，行个方便。至于苏先生……”他看向苏澈，“若案件得雪，先生身世大白，只需记得，齐王府的大门，永远为先生敞开。”
条件听起来并不苛刻，甚至有些空泛。但萧煜和苏澈都明白，这“美言几句”和“行个方便”背后，可能涉及的是朝堂站位、兵权动向，乃至未来皇位更迭时的态度！而拉拢苏澈，更是看中了他未来的潜力和可能带来的声望。
这是一场赌博。接受，意味着与齐王绑定，提前卷入夺嫡，但可能更快获得翻案的关键证据。拒绝，则意味着继续保持独立，但查案之路将更加艰难险阻，并且要同时面对潜在的凶手和可能成为对手的齐王。
萧煜沉默着，精舍内落针可闻。苏澈也看向萧煜，他知道这个决定权在萧煜手中，这关乎整个靖王府的立场和未来。
良久，萧煜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王兄的好意，本王心领。只是，靖王府的立场，从来只忠于陛下，忠于大胤。结党营私，非臣子所为。旧案若真有冤情，本王自会依律查证，上达听，无需假手他人，亦不惧任何魑魅魍魉。”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今日茶香甚佳，谢王兄款待。府中尚有军务待处，本王与苏澈就此告辞。”
这是明确而坚决的拒绝。萧煜选择了独立调查，不与合作，甚至划清了界限。
齐王脸上的笑容终于彻底淡去，他深深看了萧煜一眼，那温润的眸底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芒。但他并未发作，也站起身，拱手道：“既然如此，为兄也不便强留。三弟志存高远，为兄佩服。只是望三弟记住，前路艰险，有时独木难支。若改日有意，齐王府的茶，永远为三弟温着。”
“告辞。”
“不送。”
离开齐王府，坐上回府的马车，车厢内的气氛有些凝滞。
“他果然知道很多，而且……手伸得很长。”苏澈率先打破沉默，眉头紧锁，“柳絮那边，会不会有危险？”
“他暂时不会动柳絮。”萧煜肯定道，“动了她，就等于直接与我们撕破脸，并且毁掉了他可能用来与我们交易的筹码。他现在更希望的，是我们碰壁之后，回头去找他合作。”
“那我们接下来……”
“加快速度。”萧煜目光锐利，“齐王已经亮出了部分底牌，也表明了态度。我们必须在他采取进一步行动，或者真正的凶手被惊动之前，找到突破口。柳絮那边，暂时不能再用强，但可以换个方式。”
“什么方式？”
“攻心为上，消除恐惧，或……给予她无法拒绝的保护承诺。”萧煜沉吟道，“同时，我们要双管齐下。齐王提到‘未敢尽焚的残卷’和‘旁证’，这绝非空穴来风。他能查到，我们也能。重点，或许就在他提到的‘残卷’来源上。”
马车驶过繁华的街市，窗外人声鼎沸，却驱不散车厢内弥漫的紧迫福齐王的邀约如同一块投入湖面的巨石，彻底打破了表面的平静。查案之路，从暗处的摸索，变成了明暗交织的竞速。而与齐王这位潜在对手的博弈，也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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