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几日的晴，把冬日的寒气驱散了不少。檐下的冰棱化得只剩短短一截，滴滴答答的水珠落在石板上，汇成细流往低处淌。镇上的人趁着这难得的暖阳，纷纷把过冬的衣物、被褥搬到院子里晾晒，巷子里顿时挂满了花花绿绿的布料，像一道道流动的彩虹。
张婶搬了个板凳坐在院子中央，手里拿着根木杆，翻挑着绳上的棉被。棉被被晒得蓬蓬松松，棉絮里的阳光味混着皂角的清香，扑面而来。“这棉被得晒透了，”她用手拍打着被面，“不然开春返潮，盖着沉甸甸的，不暖和。”
巧铜张把铺子里的铜器也搬到了门口，铜盆、铜勺、铜铃铛在阳光下亮得刺眼。他拿着块细布，挨个擦拭着铜器上的水渍，“这日头正好，擦完了不生锈，能亮到开春。”
凌恒和墨渊帮着阿木爷爷把药圃里的草药搬到晒谷场。艾草、紫苏、金银花被摊在竹席上，薄薄一层，接受阳光的烘烤。药香在暖风中弥漫开来，清苦中带着点微甜，闻着让人神清气爽。
“这些草药得晒足七日，”阿木爷爷蹲在竹席旁，用手拨弄着艾草，“晒得越干，药效越足。等夏蚊虫多了，拿这些艾草烧一烧，比城里的驱蚊香管用。”
墨渊对晒着的草药好奇，拿起一株紫苏闻了闻，又捏了捏金银花的花苞：“这些草看着普通，居然有这么多用处。要是把它们混在一起，会不会变成厉害的药？”
“那得看怎么配，”阿木爷爷笑着，“就像做菜，盐放多了咸，醋放多了酸，配药也一样，得讲究个分寸，急不得。”
花飘在竹席上方，用花瓣轻轻拂过草药，像是在帮忙翻动。它忽然发现一片金银花的叶子上停着只七星瓢虫，红底黑斑点，在阳光下格外显眼，大概是被暖阳吸引，从冬眠中醒了过来。
卖花姑娘提着篮子走过晒谷场，篮子里装着刚编好的草绳，是用来捆晒好的草药的。“我这草绳浸过桐油，”她拿起一根递给阿木爷爷，“不怕潮，捆草药能捆到明年。”
“好姑娘，有心了。”阿木爷爷接过草绳，眼里满是笑意。
日头升到头顶时，晒谷场像个热闹的集剩女人们聚在一起，边翻晒衣物边笑，手里的针线也没闲着，纳着鞋底，绣着帕子；男人们则搬来桌椅，坐在阴凉处下棋，棋盘上的棋子敲得“啪啪”响，输聊人往嘴里塞颗炒花生，笑着再来一局。
老板娘端着一摞粗瓷碗过来，里面盛着晾凉的薄荷水，往每个人手里递：“喝点解解渴，这薄荷是去年晒的，泡出来的水带着股凉劲，舒服。”
墨渊一口气喝了两碗，抹了抹嘴：“这水比井水好喝，夏要是再加点冰，肯定更爽。”
“等冰窖开了，管够。”李木匠在旁边接话，他刚把晒好的木料搬到车上，准备运回铺子，“这日头把木头晒得干透，上漆正好，保准耐用。”
午后的阳光更暖了，晒得人身上懒洋洋的。张婶把晒好的棉被收起来，叠得方方正正，用布包好放进柜子：“这下踏实了，开春盖着又轻又暖。”
凌恒帮着阿木爷爷把晒好的草药收进布袋，金银花的花苞晒得微微发脆，一碰就掉；艾草则变得干枯，却依旧散发着浓郁的香气。“这些够用到明年秋了，”阿木爷爷掂量着布袋，“省下不少上山采药的功夫。”
花趴在一束晒干的野菊上，花瓣被晒得金黄，带着股暖暖的香。它晃了晃身子，铜铃铛“叮铃”响，像是在为这暖阳下的收获高兴。
夕阳西下时，晒谷场渐渐空了，只剩下散落的竹席和几根草绳。人们扛着晒好的东西往家走，脚步轻快，身上还带着阳光的温度。屋檐下的冰棱已经化完了，露出光秃秃的房檐，在暮色里成晾温柔的剪影。
凌恒站在晒谷场中央，看着远处的炊烟，心里忽然觉得，这暖阳下的晒物，晒的不只是衣物和草药，是日子里的潮气和疲惫。阳光把它们晒透、晒暖，让人们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能带着一身清爽，继续往前走。
墨渊跑过来，手里拿着颗从地上捡的晒干的野菊种子，要种在客栈的院子里：“等明年春，不定能长出一大丛，开花的时候肯定好看。”
“会的。”凌恒点头，“只要好好照看，它会比今年长得更旺。”
晚风带着点凉意，却吹不散身上的阳光味。巷子里的灯次第亮起，暖黄的光透过窗户，映在刚被晒过的地面上，像撒了层金粉。凌恒知道，明的太阳还会升起，人们还会把需要晾晒的东西搬到阳光下，就像这循环的日子，在平凡的劳作里，藏着最安稳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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