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蒙蒙亮，打谷场就已经醒了。月光还没褪尽，场院的角落里就传来“沙沙”的扫地声，是里正带着几个老人在清扫碎石——昨收的稻子要铺开晾晒，不能有半点杂物硌着。墨渊推着独轮车过来时，里正正弯腰捡一块石子，见了他便直起身笑：“来得早啊，去把那几捆玉米搬到西边，别挡着晒稻子。”
“哎。”墨渊应着，推车往玉米堆走。独轮车压在平整的场院地上，发出“轱辘轱辘”的轻响，车辙印在带着露水的泥土上，很快就洇出一道深色的痕。
壮丁们陆续来了，肩上扛着木锨、扫帚，手里提着水壶，喧闹声一下子填满了场院。张屠户嗓门最大，指挥着大家把帆布铺展开：“往东边挪挪，那边太阳足，晒得快！”他光着膀子，古铜色的皮肤上淌着汗珠，却毫不在意，抡起木锨就往帆布上扬稻子，金黄的稻粒在空中划过弧线，像撒了把碎金。
墨渊和凌恒负责翻晒。两人各持一把长柄木耙，并排站在稻堆前，手臂一扬，木耙插进稻粒里，往两边一推，厚厚的稻堆就被摊成薄薄一层，匀匀实实的，连边角都照菇了。“得勤翻着点，”凌恒擦了把汗，“中午太阳毒，不翻容易捂出潮气。”
“知道了。”墨渊应着，木耙又往回拉，把底下的稻粒翻上来，让每一颗都能晒到太阳。
场院的另一头，妇女们正忙着剥玉米。她们坐在马扎上，面前摆着大簸箕，手里的玉米穗转得飞快，金黄的玉米粒“噼里啪啦”落在簸箕里，像在奏乐。张婶的手最巧，剥得又快又干净，剥好的玉米棒码在身后，整整齐齐像山。“墨渊，过来歇会儿，”她往墨渊手里塞了个煮玉米，“刚从灶上拿的，还热乎。”
墨渊咬了一口，甜浆顺着嘴角往下流，忙用袖子擦了擦。“张婶，您这剥玉米的速度，比脱粒机还快。”
张婶笑得眼角堆起褶子：“干了几十年，闭着眼都能剥。你们年轻人还是得多练练，这手上的活计，练熟了才省劲。”
巧铜张也在场院角落忙活，他带来了新做的竹筛，正蹲在那里筛花生。饱满的花生落在下面的筐里，空壳和泥土留在筛子上，被他随手倒进旁边的肥料堆。“今年的花生真不赖，”他举着一颗饱满的花生给墨渊看，“颗颗都这么实，榨油肯定香。”
墨渊凑过去看，花生壳上还沾着湿泥，剥开一看，果仁白胖饱满，带着股清新的土腥味。“等晒好了，给张叔他们送点下酒。”
“少不了你的，”巧铜张笑着，“我已经留了一筐最大的，就等晒干了炒。”
中午的太阳像团火球，晒得场院的地面发烫。稻粒被晒得裂开口，散发出浓郁的米香，风一吹，飘得满场都是。大家躲到场院边的树荫下歇晌，张婶提着大茶壶给每个裙水，粗瓷碗里的茶水冒着热气，喝下去却格外解渴。
“下午得把晒干的稻子装袋，”凌恒啃着干粮，“仓库都收拾好了，正好入库。”
墨渊点点头，眼睛瞟向场院中央——那里堆着十几个空麻袋，是巧铜张特意缝的，袋口缝了粗绳，装了粮食能扎得紧实。他忽然想起去年晒粮时，麻袋不够用，只能用布单裹着，半夜下雨差点把粮食淋湿，今年有了新麻袋，总算踏实了。
午后，太阳稍微斜了些，壮丁们开始装粮。张屠户站在粮堆边，用木锨往麻袋里装稻子，每装一锨就顿一下，让稻粒压实些。“装半袋就行，多了扛不动。”他喊着，自己却装了满满一袋，往肩上一甩，大步往仓库走，背影在阳光下像座铁塔。
墨渊和凌恒抬着半袋稻子，脚步轻快。仓库的门敞开着，里面已经码了不少粮袋，墙角堆着新收的玉米，散发着干燥的甜香。“今年的粮食比去年多两成，”凌恒数着粮袋，“够吃了，还能余点换些布和农具。”
墨渊笑着点头，心里盘算着该给凌恒做件新棉袄——去年的那件袖口已经磨破了，今年有了余粮，换块厚实的布正好。
傍晚，夕阳把场院染成了橘红色。晒好的稻子都进了仓库，玉米棒串成了长串，挂在场院的木架上，像一串串金黄的鞭炮。大家收拾着农具，脸上带着疲惫，却难掩笑意。
“明该收豆子了，”张屠户拍着墨渊的肩膀，“你家那几亩豆子长得密，得带把镰刀，别把豆荚割破了。”
“知道了张叔。”墨渊应着，看着场院渐渐安静下来，只有风吹过玉米串的“哗啦”声，像在诉着丰收的喜悦。
他知道，场院的繁忙还没结束，但这忙碌里的踏实，比任何东西都让人安心。就像这仓库里的粮食，一粒一粒，都攒着青石镇人们的汗水，沉甸甸的，足以温暖整个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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