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寒风卷着细雪，敲打着族学堂的窗棂。何宇踏着晨霜走进讲堂时，发现今日的气氛与往常不同。贾政端坐在讲台旁的太师椅上，面色凝重。更令人意外的是，贾赦竟也带着两个清客坐在后排，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学生们显然感受到了这不寻常的气氛，连最顽劣的贾环都正襟危坐，只有宝玉依旧托着腮，眼神飘向窗外积雪的梅枝。
“何先生。”贾政见何宇进来，微微颔首，“今日赦老爷特来观摩教学，你照常授课便是。”
何宇心中了然。自那日族学立威后，贾赦果然不会善罢甘休。他从容不迫地向两位老爷行礼，目光扫过讲堂，见探春悄悄向他使了个眼色，贾兰则紧张地攥着衣角。
“今日我们讲‘格物致知’。”何宇转身在黑板上写下这四个字，粉笔与木板相触发出清脆的声响。
贾赦的清客程日兴嗤笑一声：“何先生，圣贤书上的道理，岂是这些奇技淫巧可以诠释的？”
何宇不慌不忙，从教具箱中取出一面铜镜、一盆清水和几块形状各异的木块。“程先生得是。但敢问，‘格物’二字，作何解？”
程日兴傲然道：“自然是推究事物之理...”
“正是。”何宇打断他，将铜镜浸入水中，“那我们就来推究光之理。”
讲堂里顿时安静下来。何宇调整铜镜角度，一束阳光经水面折射，在墙上映出一道彩虹。学生们发出惊叹，连贾政都微微前倾身子。
“这是...虹霓之理？”宝玉终于回过神，好奇地凑上前。
何宇点头，用水滴在镜面上演示光的色散：“地万物，皆有其理。虹霓非祥瑞，乃是阳光透过水滴折射、色散所致。”
贾赦冷哼一声：“妖言惑众！虹霓乃象，岂是这些把戏可以模拟的？”
“赦老爷若不信，可待夏日雷雨过后，背对太阳喷水一试。”何宇平静回应，又取出一枚自制的简易指南针，“再如这指南针，为何总指南北？”
他让学生们传递观察磁针，随后将一块铁石靠近，磁针立刻偏转。贾兰惊道：“它动了！”
“磁石吸铁，如慈石召母，故称慈石。”何宇引述《吕氏春秋》，将物理现象与古籍记载相印证，“此呢自然之理，非关鬼神。”
贾赦脸色愈发难看，程日兴急忙救场：“纵然如此，这些匠人之术，与圣贤之道何干？”
何宇等的就是这一问。他示意侍墨点燃一支蜡烛，用纸筒罩住火焰，烛火很快熄灭。
“《大学》云：‘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知从何来？从格物而来。”何宇环视全场，“若不懂燃烧需气之理，如何防范火患？若不懂水流之势，如何治理水灾？”
他转向贾政：“政老爷可记得去岁户部粮仓霉变之事？若懂得通风防潮之理，何至损失万千粮草？”
贾政若有所思地点头。贾赦却拍案而起：“荒谬！圣贤书足以治国平下，何须这些旁门左道！”
就在这时，窗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一个厮慌慌张跑进来：“老爷，不好了！马厩那匹西域宝马突发急病，口吐白沫，眼看就不行了！”
贾赦脸色大变。这匹宝马是他花重金购得，平日极为爱惜。众人急忙赶往马厩，只见那匹枣红马瘫倒在地，呼吸急促，嘴角不断溢出白沫。
“快请兽医！”贾赦急得团团转。
何宇仔细观察马匹症状，突然问道：“今日马夫可曾换过饲料？”
马夫战战兢兢地回答：“是...是新到的苜蓿草...”
何宇蹲下身，掰开马嘴查看，又嗅了嗅饲料：“这不是苜蓿草，是毒芹草！快取绿豆甘草汤来！”
贾赦将信将疑，但见宝马情况危急，只好命人照做。何宇亲自调配药汤，细心灌服。不到一炷香时间，马匹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
“这...你如何认得毒芹草？”贾赦惊疑不定。
何宇擦擦手：“《本草纲目》有载，毒芹似芹，叶圆而锐，马食之立保学生平日格物，对草木特性略知一二。”
他转向众学生：“格物致知，可救一马，大可救万民。若为官者通晓农时、水利、医药，何愁下不治？”
贾政闻言，长叹一声：“今日方知‘一事不知，儒者之耻’的真义。”他深深看了贾赦一眼，“大哥，何先生的教学，确有见地。”
贾赦铁青着脸，带着清客拂袖而去。但谁都看得出，这场较量，何宇又胜一局。
课后，宝玉缠着何宇问个不停：“先生，那光为何会拐弯？磁石为何总指南北？”
何宇耐心解释折射原理和地磁现象，虽不敢直言地球是圆的，却引导宝玉思考：“若站在高山之巅远眺，为何先见船帆后见船身？”
探春在一旁听得入神，突然问道：“先生，这些学问，女子可学得么？”
何宇正色道：“学问不分男女。昔有班昭续《汉书》，蔡文姬辨琴音，女子为何学不得格物之理？”
探春眼中闪过异彩，不再言语。
傍晚何宇回到绣庄，贾芸早已听闻今日之事，备好酒菜为他庆贺。酒过三巡，贾芸轻声道：“今日你在马厩救马时，可曾注意到马夫的神色？”
何宇一怔：“有何不妥？”
贾芸压低声音：“那马夫是赦老爷心腹，我怀疑今日之事并非意外...”
何宇心中一凛。若真如此，贾赦为陷害他，竟不惜牺牲爱马，其心之毒可想而知。
夜深人静时，何宇在灯下整理教案。他特意将今日所讲的光学、磁学原理与四书五经中的相关论述对应起来，准备下一堂课讲解杠杆原理时，引用《庄子》“橛橛梗梗”的典故。
窗外风雪愈大，但何宇心中却有一团火在燃烧。在这个迷信与权威统治的时代，他正在悄悄播撒理性的种子。也许有朝一日，这些种子会在年轻的心中生根发芽，长成参大树。
而此刻，在荣国府的深院里，贾赦正对程日兴大发雷霆：“好个何宇！竟让他又出了风头！”
程日兴阴恻恻地道：“老爷莫急。他既标榜格物致知，我们便在这‘物’上做文章...”
一场新的风暴，正在暗处酝酿。但何宇不知道的是，今日他救下的那匹西域宝马，将来会在一个生死关头，成为救他性命的关键。
雪越下越大，覆盖了京都的街巷，也暂时掩盖了暗流的涌动。族学的钟声在风雪中回荡，新的一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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