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蒙蒙亮，东边的际才洇开一抹淡粉，庄子里的鸡就开始此起彼伏地打鸣。沐熙披了件粗布外衣走出屋，清晨的风带着田埂的潮气，吹得她打了个轻颤，却也让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沐阳他们一群人正在晨练。
院门外传来车轮碾过石子路的轱辘声，伴随着农户粗声粗气的招呼：“沐熙姑娘，秦公子让送的稻种到了！”
沐熙快步迎上去，只见四个壮实的汉子正从板车上卸下半人高的麻袋，麻袋口扎得紧实，却依旧能闻到里面稻谷特有的清润气息。“劳烦几位了，进来喝碗水吧？”她客气地招呼着。
“不了不了，秦公子还等着回话呢。”其中一个汉子摆摆手，指了指麻袋，“这可是精挑细选的稻种，您收好。”
等农户走远了，沐熙解开其中一个麻袋的绳结，伸手捧出一把稻谷。饱满的谷粒在晨光里泛着浅黄的光泽，沉甸甸的压手，指腹摩挲过去，能感受到外壳细密的纹路。她满意地点点头，秦风办事确实靠谱，这稻种的底子比她预想的还要好。
可再仔细挑拣了一会儿，眉头就微微蹙了起来。混在饱满谷粒里的，还有些空瘪的壳子，捏在手里轻飘飘的，对着光一看，里面空空如也。这些空壳要是播下去，纯属浪费地力，还会影响出苗率。
“得用水选。”沐熙低声自语，这是她之前在书上看的农耕里最基础的选种方法，简单却有效。她唤来沐阳他们，“你们去帮我找一些水盆、竹筐，再烧些温水来。颜颜你去把我们的麻布衣服找几件来。”
孩子们应着开始行动，不一会儿，几个粗陶大盆，竹筐就并排摆在了院角的井台边。沐熙挽起袖子，先往盆里倒了半盆井水，又兑了些温水，伸手试了试，温度不烫不凉正合适。接着，她抓起一把稻种，均匀地撒进水里。
谷粒刚入水时还浮在表面，随着沐熙用长柄木勺轻轻搅动，渐渐分出了层次——饱满的谷粒慢慢沉到盆底，而那些空壳和杂质则打着旋儿漂在水面上。她把浮着的空壳一勺勺舀出来倒掉，盆里剩下的，就都是实打实的好种子了。
“沐熙丫头，这是在干啥？”井台边的动静惊动了早起的村民，几个扛着锄头准备去田里的老汉围了过来，看着木盆里的稻种直皱眉。
其中一个叫陈正义的老汉蹲下身，看着被倒掉的空壳，心疼得直咂嘴：“好好的种子扔了干啥？空壳是多零，筛一筛不就完了？用水泡着，回头芽都泡烂了！”
沐熙手里的动作没停，笑着解释：“陈爷爷，空壳种下去也长不出苗，不如早点筛掉，省得占地方。用水选干净，待会儿再用温水催苗，出芽快，还齐整。”
“催苗？”另一个老汉凑过来，“咱种稻子都是直接撒种，哪听过还要催苗的？你这丫头年纪轻轻，别是瞎折腾吧？”
周围的村民也跟着议论起来，大多是不赞同的语气。在他们看来，种庄稼就得按老祖宗的法子来，耕地、撒种、浇水、施肥，一步都不能错，哪能随便改规矩？
正着，陈德和陈勇还有王婶也来了。陈德看着木盆里的稻种，又看了看沐熙倒在一边的空壳，沉声问：“熙丫头，你这法子……是从哪儿学的？”
沐熙搅动水流的手顿了顿，抬起头时脸上带着坦然的笑意：“是以前家里遇到的一个老人教的。他这么做能让稻子出芽率高，长势也壮。其实我也没真在田里试过，这次也是想试试看效果。”
她顿了顿，看向在场的所有人，语气诚恳：“大家的谷种都留好了，在院门口。大家自己领自己的。我这方法也是摸着石头过河，要是觉得不放心，就按老法子种，没关系的。我这也是听来的，不一定就比老法子好。”
陈正义哼了一声，扛着锄头站起身：“我可不敢学你这新鲜法子，耽误了农时，一家子喝西北风去？”罢，带着几个附和的村民走了。
井台边顿时安静了不少。陈勇挠了挠头，看向陈德：“陈叔，这……”
陈德没话，只是盯着沐熙手里的木勺，看她把选好的种子捞出来，倒进另一个铺了湿麻布衣服的大竹筐里，又往上面盖了层湿衣服。“这就是催苗？”他问。
“嗯，”沐熙点头，“保持温度，每洒水，等冒出白芽就能下种了，比直接撒种能早出苗三四。”
王婶看着那些被精心照料的种子，又看了看沐熙认真的样子，咬了咬牙：“熙丫头，我信你！我家那几亩地，就跟你学了！大不了要是真没长好，我家就少收点，总不能一直守着老法子不变吧？”
陈德也点了头，拍了拍陈勇的肩膀：“咱也试试。就算这次试砸了，还有来年。”
陈勇立刻应道：“对！我听陈叔的，也听沐熙的！”
沐熙心里一暖，刚才被质疑的那点不适顿时烟消云散。她笑着把选种的步骤细细讲给三人听：“水温要控制好，不能太烫也不能太凉，选出来的种子一定要沥干水再催芽，盖布要保持湿润但不能积水……”
陈德三人听得仔细，还时不时插嘴问几句，比如催苗时要晒太阳吗？夜里要不要盖厚点？沐熙都一一耐心解答。
等讲清楚了，陈勇立刻去搬木盆，王婶也去拿竹筐，陈德则留下来帮沐熙收拾剩下的种子。
阳光渐渐升高，照在湿漉漉的稻种上，泛着晶莹的光。沐熙看着竹筐里那些等待发芽的种子，又看向远处陈德和王婶家忙碌的身影，心里忽然生出一股笃定——也许这次，真的能长出不一样的稻子来。
风从田埂上吹过，带着新翻泥土的气息，像是在悄悄期待着一场不一样的丰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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