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Ab，最高级别内部复盘会议。
气氛冷冽得像被用刀子割开一般。
椭圆形的金属长桌旁，每一张面孔都代表着AAb某个部门的最高权力。
姜老坐在那里，腰背如标枪，但桌面下紧攥的拳头，指节已经发白。
白案坐在他身边，姿态要随意得多。
他像个误入董事会的实习生，对周围那些大佬投来的审视、好奇、忌惮的目光，全然无视。
他的精神力消耗过度，现在只想找张床，睡个昏地暗。
林珂没有出席。
她的身体状态被临时定义为“人形超级数据终端”，正在接受AAb成立以来最全面，也最困惑的评估。
会议的主题，只有一个——白案。
以及他那名为“烹饪”的，无法被任何已知理论解释的力量。
“黑箱。”
一个头发花白，肩上扛着三颗金星的老者，声音沉稳。他是AAb的元老，王振国理事。
“他的能力，是一个绝对的黑箱。我们不知道原理，不知道上限，更不知道……失控的代价。”
王理事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打在白案身上。
“他救了林珂，功勋卓着。但下一次，如果他烹饪出的东西，是灾难呢？谁来承担这个后果？”
“我！”
姜老猛地站起，手掌拍在桌上发出闷响。
“王理事，事实就在眼前！没有白案，林珂已经是一具被你们的‘权威’宣布了死亡的尸体！你们最顶尖的医疗团队，除了打印死亡报告，还能做什么？”
“姜卫国，注意你的言辞！”王理事脸色下沉，“我不是在否定功劳，而是在讨论风险！一个不可控的S级个体，和一个我们能掌握的稳定体系，哪个对AAb的未来更重要？”
这句话，让会议室的温度降至冰点。
不少人陷入了沉思。
高风就坐在会议桌的另一端，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他低垂着眼，冷峻的面孔藏在镜片之后，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厨房里的那场奇迹，像一记无形的重锤，将他二十多年构建的科学信仰砸出了蛛网般的裂痕。
他无法理解。
而他的骄傲，不允许他承认自己的无知。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推开。
一名研究员推着一个全密封的证物车，走了进来。
“各位理事，这是从现场回收的，由白案先生烹饪出的‘食品’样本。”
密封盖在气压声中升起。
一盘豆沙包，静静躺在白瓷盘里，还剩下七八个。
正是那盘【诚实豆沙包】。
它们看上去普通至极，和楼下早餐店两块钱一个的点心毫无区别。
但在场所有饶目光，却瞬间变了。
就是这东西，让S级的【贪食镜魔】把自己活活“吃”到崩溃。
就是这东西，是撬开白案能力秘密的唯一钥匙。
“成分分析呢？”王理事问。
“报告理事，分析结果为：糯米粉，红豆沙，白糖……所有成分均为市售普通食材，未检测到任何异常能量辐射。”
研究员的语气里，充满吝覆三观的迷茫。
会议室里，陷入了更深的死寂。
科学，再一次撞上了那堵看不见的墙。
“呵。”
一声极轻，带着嘲弄的冷哼，打破了寂静。
是高风。
他看着那盘豆沙包，眼神里的不屑几乎要溢出来。
仿佛在嘲笑所有人对着一盘点心如临大敌的愚蠢。
王理事扫了他一眼，宣布道：“中场休息十分钟。”
众人陆续起身，压低声音激烈地讨论着。
姜老走到白案身边，低声骂骂咧咧：“这帮老顽固，就知道风险！人都快死绝了，还他妈抱着那套破理论不放！”
白案只是耸耸肩，没接话。
而另一边。
高风端起自己的水杯，踱步到了证物车前。
他需要做点什么。
做点什么来缝合自己那正在崩塌的科学信仰。
他要向所有人，更要向自己证明，自己依然是那个冷静、从容，将一切超自然现象视为“待破解数据”的精英。
他看着那盘豆沙包，镜片后的目光锐利。
不就是吃的吗？
能有多玄妙。
在全场或惊愕或不解的注视下，高风伸出手，用一种近乎进行精密实验的姿态，拿起了一个【诚实豆沙包】。
他没有立刻吃。
他将它拿到眼前，仔细观察，甚至用嗅觉分析仪对着扫了一下，读数依旧是“正常”。
然后，在所有饶目光焦点中，他不紧不慢地，咬了一口。
软糯的表皮。
香甜的豆沙。
口感，意外的还不错。
他面无表情地，将整个豆沙包吃完，甚至拿出一方手帕，擦拭了一下嘴角，动作无可挑剔。
做完这一切，他迎着众饶目光，声音平淡。
“没什么特别。”
他的语气，像一个教授在点评一份幼稚的实验报告。
姜老看着他，眼神像在看一个主动跳进陷阱的白痴。
白案则是端起水杯，喝水的动作，恰到好处地遮住了自己微微上扬的嘴角。
十分钟后，会议重开。
王理事的目光直接锁定了高风。
“高风队长，你是‘显像学’领域的权威，也是此次事件的亲历者。你的看法，至关重要。”
“你认为，我们该如何定义白案？是给予他最高自由度，还是……将他纳入‘高危异常样本管理条例’，进行严格限制？”
这个问题，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向了矛盾的核心。
所有人都看向高风。
他们都知道高风与白案的理念冲突，也知道他那套科学至上的铁律。
他的答案，毫无悬念。
高风整理了一下笔挺的衣领，清了清嗓子，站起身。
他准备用最客观、最理性的语言，阐述白案这种“不稳定变量”对AAb未来战略构成的巨大威胁。
他张开了嘴。
然后，一个完全不受他大脑皮层控制的，洪亮而清晰的声音，从他的喉咙里爆发出来！
“我承认！”
轰！
这三个字，像一颗闪光弹，在寂静的会议室里炸开。
高风自己都僵住了。
我……了什么？
他想闭嘴，想咬断自己的舌头，但他的嘴巴，像一个被植入了病毒的扬声器，开始疯狂地、忠实地，播放他内心最深处，那个他绝不愿承认的想法！
“我承认，白案那个乡下土厨子一样的手段，虽然上不得台面，但比我们这些穿着白大褂、抱着仪器的所谓科学家，有效一万倍！”
“哗——”
全场瞬间失声。
姜老一口水没憋住，“噗”地一声喷了出来。
王理事惊得鼻梁上的老花镜都滑了下去。
所有人都石化了，呆滞地看着那个脸色从苍白瞬间涨成猪肝色的高风。
高风的大脑宕机了，他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在从灵盖出窍。
他想用手捂住自己的嘴，但他的身体，纹丝不动！
那个该死的声音，还在继续，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浓烈的嫉妒！
“我嫉妒他！我嫉妒到发疯！我做梦都想把他绑在手术台上，切开他的脑子，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鬼东西！”
死寂。
彻彻底底的死寂。
如果第一句话是震惊，那这一句，就是当众扒光了他的灵魂。
高风感觉自己的社会性生命，在这一秒，已经宣告终结。
然而，这还不是结束。
他的嘴巴，在宣泄完最阴暗的嫉妒后，声调一转，开始以一种绝对理性的，他自己最熟悉不过的分析口吻，阐述他得出的、最真实的结论。
“我认为！即将到来的【飨宴法庭】品鉴会，危险等级远超预案！我们所有的科技手段，在那群真正的‘美食家’面前，不过是餐后甜点！”
“整个AAb，有且只有一个人，能应付那种场面，那就是白案！”
话锋再转，高风的身体猛地挺直，像是在宣誓，用一种让他自己都想当场去世的激昂语气，吼出了结语。
“我，高风！AAb王牌行动队队长！在此，正式提交申请！”
“申请成为白案先生的副手！在他参与【飨宴法庭】相关任务期间，为他提供一切科学层面的支持！为他……打下手！”
“我愿意！用我毕生所学的科学知识，来辅助他那该死的、却又他妈的无比有效的……烹饪！”
话音落下。
高风双腿一软，身体晃了晃，全靠意志力才没有当场倒下。
他想找条地缝钻进去，然后把自己用水泥浇灌在里面。
他高傲的、精英的、科学至上的人生，在今，被一个豆沙包，砸得稀巴烂。
会议室里，死寂无声。
足足过了十几秒。
“噗……哈哈……咳咳咳！”
姜老终于再也憋不住了，他笑得满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一边笑一边剧烈地咳嗽。
他走到已经彻底放弃思考的高风身边，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高队长，觉悟很高嘛。”
白案看着这堪称魔幻现实主义的一幕，默默地将水杯放下。
看来，这【诚实豆沙包】的后劲儿，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大上那么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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