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疲惫，仿佛连话都耗尽了全身力气。
鱼清这才注意到他眼下青黑一片，衬衫纽扣错了位，领口还沾着几滴褐色的污渍，像是干涸的茶渍。
茶几上堆满了啤酒罐和烟蒂，烟灰缸里的灰烬已经溢了出来，在桌面铺成灰扑颇一片。
她就离开了那么一会儿，怎么感觉跟过去了好几似的？
还没等鱼清开口，男人突然双手死死捂住脸，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肩膀剧烈颤抖起来。
压抑的呜咽声从指缝间溢出，像是困在深海里的鲸鱼发出的悲鸣：“女儿丢了，我也很痛苦的……我们都找了她那么久了，一直都没有消息……只要一闭眼，我就能看到她时候冲我笑……”
他的声音越来越哽咽，最后几乎是带着哭腔嘶吼，“我不敢睡，我怕睡着了就再也见不到她……”
鱼清轻轻叹了口气，犹豫片刻后，伸手拍了拍他的背，声音不自觉放柔：“我不是怪你，只是……”
“我知道，你怨我，怨我答应女儿采风的事，要不是我答应了女儿，她也就不会去采风，就不会消失了……”男人瘫坐在沙发上，泪水混着鼻涕糊了满脸，眼神空洞地望着花板，“那她兴高采烈地要去城郊的向日葵田写生，我当时要是拦住她……”
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的不知是泪水还是痰液，在衬衫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鱼清沉默不语，轻轻拍着男饶后背，任他将压抑许久的情绪倾泻而出。
待他哭声渐弱，才半哄半劝地将人扶进卧室。
看着男人像具木偶般任由她摆弄着躺下，鱼清指尖微动，一个巴掌大的纸人顺着袖口滑出，隐入床底，黑豆般的眼睛警惕地盯着床上辗转反侧的男人。
确认男人暂时不会闹出动静后，鱼清关上房门，开始在屋内仔细搜寻。
女孩的房间在走廊尽头，贴着hello Kitty贴纸的门板上还挂着一串褪色的向日葵风铃。
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淡淡的薰衣草香混着灰尘扑面而来，书桌旁的画板上还留着未完成的画作——半朵向日葵绽放在铅灰色的空下，花瓣边缘被橡皮擦出毛糙的痕迹。
【咦？】白有些疑惑，【她不是去写生了吗？为什么这儿有一幅没画完的画？】
“可能写生的是新画吧！”
鱼清也不确定。
书架最底层的铁盒引起了鱼清的注意。
锁扣早已生锈，她轻轻一掰便开，里面躺着几本日记本。
鱼清翻开最上面那本日记本，扉页上歪歪扭扭写着“我的秘密”，还画着戴着皇冠的兔子。
字迹稚嫩圆润，透着孩童特有的真。
【x月x日，今爸爸送我上学啦！他把我的书包背在胸前，像个大将军！】
【x月x日，校门口的梧桐树发芽了，我捡了一片最嫩的叶子夹在书里。开心……】
【x月x日，妈妈我是她的尾巴。其实我知道，她偷偷给我带冰淇淋的时候，比我还开心！巧克力味的冰淇淋凉丝丝的，甜到心里啦！】
……
字里行间填满了彩色贴纸，有星星、月亮，还有用蜡笔涂得乱七八糟的花。
可以看得出来，那个时候的她很开心。
翻到中间部分，字迹逐渐工整，却多了几分犹豫。
鱼清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日记本的纸张，那些字迹仿佛带着温度灼烧着指尖。
紧接着出现的内容让她瞳孔骤缩——【爷爷用胡子扎我嘴巴，还这是疼我，可我嘴巴火辣辣的……】
字迹被反复描粗，透出难以抑制的恐惧。下一页，铅笔用力到划破纸张：【他摸我裙子下面，我踢他，他却捂住我的嘴……】
墨水在纸上晕染成扭曲的团块，像是女孩绝望的泪痕。
再往后，记录的频率愈发密集。
【我不敢告诉爸爸妈妈，他们总爷爷是长辈……】
【晚上睡觉要锁门，可爷爷有钥匙……】
……
字里行间开始出现涂改液的痕迹，被覆盖的部分隐隐透出“恶心”“臭”等字眼。
直到某的记录旁，画着个歪歪扭扭的人，拿着刀刺向另一个画得模糊的身影。
就在鱼清攥紧拳头时，日记本突然出现撕裂的缺口，露出后面夹着的一张泛黄照片。
照片里，扎着羊角辫的女孩被个灰衣老头搂在怀里，女孩脸上挂着僵硬的笑，眼睛却空洞无神，背景正是城郊那片向日葵田。
而照片背面，一行歪斜的字迹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爷爷，不听话的孩子会被丢进河里喂鱼。】
白震惊：【……不是吧？凶手是爷爷？！】
鱼清没有话，因为她也不知道是不是。
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情况不容乐观。
鱼清继续往下翻着，她的日记中间空了很长一段时间，因为她的字迹明显变得更加漂亮了……
她的空似乎也亮了些，因为她写道：【我认识了一个新朋友……】【她很好，笑起来很好看。】
【我很羡慕她，她成绩很好，我们班的老师很喜欢她……】
【很奇怪，她不喜欢老师。我一提她就很不高兴，还跟我生气，我要是提再那个老师，就不跟我做好朋友了……】
……
鱼清的手指停在日记本微微翘起的纸页上，窗外的风穿堂而过，将泛黄的纸页轻轻掀起。
继续往后翻，女孩的字迹从颤抖凌乱变得工整秀丽，却又在字里行间透出一丝微妙的矛盾。
【今雨教我画向日葵，她向日葵永远向着太阳生长。可我的向日葵为什么总是低着头呢？】
字迹旁用彩铅画了一朵耷拉着花盘的向日葵，花瓣上还滴着深色的水渍，像是干涸的泪痕。
【雨带我去了河边的秘密基地，那里有好多被折断的向日葵。她这些都是被太阳抛弃的孩子，我摸着花瓣上的露水，突然很想哭。】
文字下方用铅笔反复涂画着扭曲的藤蔓图案，密密麻麻的线条几乎要将纸面戳穿。
直到某一页，字迹突然变得狂乱：【我看到了！雨和那个老师在河边！他们……他们……】
这页日记被撕去了一角，边缘处还残留着指甲抓挠的痕迹。
【我不明白，我要去找雨，问她为什么？老板他已经结婚了……我们是孩子，我们应该好好读书……只有好好读书，才有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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