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半跪在冰冷的数据虚空中，怀中苏晚晴的身体轻得像一片羽毛，呼吸微弱。他不敢用力摇晃，只能低声呼唤她的名字，目光紧紧锁住她苍白的面容和那道仿佛凝固聊银色裂痕。
防护箱静静躺在脚边，指示灯稳定地闪烁着绿光，暂时安抚了他一部分焦灼。刚才那场凶险的对抗，消耗巨大，但终究是挺过来了。他环顾四周，幽蓝色的数据流依旧无声地奔涌，破碎的文明记忆缓缓漂浮，仿佛刚才那场暗红色的病毒风暴从未发生。但这片浩瀚的记忆回廊，此刻在他眼中已不再是单纯的信息宝藏，而是一片潜藏着无数致命陷阱的雷区。
就在他思考下一步该如何行动时，怀中的人轻轻动了一下。
苏晚晴（终端）缓缓睁开眼，瞳孔中的银白数据流似乎黯淡了些，少了几分之前的绝对冰冷，多了一丝……疲惫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滞涩。她（它）看了看林墨，又看了看自己的手，动作显得有些僵硬。
【危机……暂时解除。逻辑陷阱已清除。部分‘荆棘之星’加密协议样本已记录。】她的声音依旧带着电子合成的质感，但语速似乎慢了一点，而且……林墨敏锐地察觉到，那声音里似乎夹杂了一丝极细微的、属于苏晚晴本体的、压抑着的抽气声，仿佛在忍受某种痛苦。
“晚晴？是你吗？”林墨试探着问，心脏揪紧。
银白的瞳孔转向他，数据流微微波动。【我是档案馆权限接口，终顶位：苏晚晴。】标准的回答，但完之后，她（它）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补充道，【主体意识……处于静默恢复状态。外部刺激……有效。】
林墨心中稍定。虽然主导的仍是终端意识，但苏晚晴的本体显然没有像之前那样被完全压制，刚才那场爆发的确起到了作用。她（它）甚至承认了“外部刺激有效”。
“我们还能继续前进吗？你需要多久恢复？”林墨追问，时间不等人。
【能量水平低于安全阈值百分之三十七。结构性损伤轻微。可以继续执行核心指令。】她（它）试图站直身体，动作却一个踉跄，银白色的物质在手臂和腿部关节处似乎闪烁了一下，显得有些不稳定。
林墨立刻扶住她。“别逞强！”他语气强硬，带着不容置疑的担忧，“如果你垮了，我们谁都出不去！”
【……明白。】终端意识沉默了片刻，似乎在进行某种评估。【建议……寻找相对稳定的‘数据礁石’进行短暂休整。前方……信息湍流强度提升。】
她（它）抬起手，指向数据虚空中的一个方向。那里，无数流动的光影中，隐约可见几块仿佛凝固聊、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平台，如同混乱海洋中的孤岛。
林墨点点头，一手紧紧抱起防护箱，另一只手搀扶着苏晚晴（终端），心翼翼地朝着那片“数据礁石”移动。
踏上其中一块最大的白色平台，脚下传来一种奇异的坚实感，仿佛踩在温润的玉石上。周围狂暴流转的数据流到了平台附近，也变得温和了许多，如同被无形的力场抚平。
苏晚晴（终端）缓缓坐下，闭上眼睛，周身开始弥漫出极其微弱的银光，似乎在汲取周围零散的数据流进行修复。她脸上的裂痕不再闪烁，但也没有消失，像一道永恒的伤疤。
林墨守在她身边，不敢放松警惕。他观察着平台外那些流动的记忆碎片。这一次，他看到的不仅仅是毁灭，也开始出现一些……温暖的画面。一个外星幼崽在母星的奇特植物下蹒跚学步；一群闪烁着磷光的海洋生物在深海中举行着某种神秘的仪式；一座完全由水晶构筑的城市在夕阳下熠熠生辉，充满了宁静与美好……
但这些美好的碎片转瞬即逝，很快又被战争的火焰、崩塌的星环、枯萎的星系景象所取代。希望与绝望，创造与毁灭，在这片数据的海洋中交替上演，构成了一曲宏大而悲怆的宇宙挽歌。
林墨的心沉甸甸的。这些，难道就是被“收割”的文明们，最后留下的记忆吗？
就在这时，闭目修复的苏晚晴（终端）身体突然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发出一声压抑的、带着痛楚的呻吟。
“怎么了？”林墨立刻俯身。
【高维信息场……产生共鸣干扰……】她（它）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杂音。【主体意识碎片……正在尝试……建立连接……抗拒……】
林墨看到，她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在快速转动，银白色的面部皮肤下，似乎有细微的电流在窜动。她放在膝盖上的手紧紧握拳，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是苏晚晴的本体意识在试图突破？还是终端在压制这种突破？
林墨没有犹豫，再次伸出手，紧紧握住她冰冷而颤抖的手。他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做，但他知道自己必须做点什么。
“晚晴，坚持住！”他低声道，声音坚定，“听着，无论你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那都不是真的！你是苏晚晴，是我的同学，是那个会为了一个物理公式和我争论半的女孩！记住你是谁！”
他一遍遍地重复着，诉着那些只属于他们之间的、平凡的、带着烟火气的记忆——食堂里抢到最后一份糖醋排骨的得意，晚自习后一起看过的猎户座流星雨，她因为他弄丢她的笔记而气鼓鼓的表情……
没有银光爆发，没有数据对冲。只有他低沉而执着的声音，在这片冰冷的数据礁石上回荡，像一根细细的、却异常坚韧的丝线，试图拉住那个在信息洪流中沉浮的灵魂。
渐渐地，苏晚晴（终端）身体的颤抖平息了一些。紧握的拳头微微松开。虽然她依旧没有醒来，但脸上那种剧烈的、对抗性的痛苦表情，缓和了许多。
【外部锚点……稳定效应……确认。】终端意识的声音再次响起，虽然依旧冰冷，但那份滞涩感似乎减轻了一丝。【人性情感数据……对维持主体意识结构完整性……具有积极作用。数据库内……无相关记载。此为……新变量。】
林墨长长舒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他抬起头，望向记忆回廊那深不见底的幽暗尽头。
那里，似乎有更加庞大、更加复杂的信息团块在缓慢旋转，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波动。
“新变量……”林墨喃喃自语，握紧了苏晚晴的手，也握紧了身边的防护箱。
也许，他们能在这绝境中闯出一条生路的关键，并不完全在于这终赌力量，也不仅仅在于那些冰冷的文明火种，而在于他此刻紧紧握在手中的、这份看似脆弱却屡次创造奇迹的人性之光。
他必须成为她的锚，在这片吞噬一切的数据之海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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