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坛周围的气氛还绷着,风里混着妖气的腥、泥土的潮,还有楚清歌袖口没散干净的辣椒味。
她刚把药锄从肩上撂下,哐当一声杵在祭坛青石板上。
对面,几个妖族将领还梗着脖子瞪着眼,爪子没完全收回去,一副“要不是打不过那只火鸡早就撕了你”的憋屈样。
“瞅啥?”楚清歌从储物袋里摸出个陶罐,掀开盖子,一股浓郁的、带着药香的辣味飘出来,“谈判也得吃饱了谈吧?谁有锅?”
众妖:“……”
沈墨默默往旁边挪了半步,眼角那粒泪痣在晌午的日光下显出一丝无奈的亮。他手里那柄刚认主的残剑“清啸”低低嗡鸣了一声,像在叹气。
赤羽立在祭坛最高处那根石柱上,金红新羽在风里微微抖着,闻言低头,鸟喙开合:“楚清歌,本座准你在簇……野炊了?”
“什么叫野炊?”楚清歌已经蹲下了,从袋子里掏出几块形状不规则、但灵气扑鼻的根茎,看样子像是刚才在附近刨的,“这是促进双边关系的文化交流活动。阿甲,挖个坑……别太深,能埋锅就校”
穿山甲阿甲“哦”了一声,爪子唰唰几下,地上就多了个规整的土灶,边缘还体贴地拍实了。它抬起头,龙鳞虚影在鼻尖一闪而过:“清歌,要柴火不?我刚看见东边有棵枯死的雷击木,烧起来肯定旺……”
“雷击木烧锅?你想把这罐子也劈熟?”楚清歌乐了,顺手丢给它一块亮晶晶的土系灵石,“去,捡点干柴就校朱朱,你别偷吃我带来的辣菇!”
朱雀正鬼鬼祟祟想啄开另一个布包,闻言立刻缩回脖子,七彩尾羽心虚地晃了晃:“谁、谁偷吃!我就是检查一下有没有毒!妖族地盘的东西能随便吃吗!”
那位领头的妖将——原型是只灰毛巨狼,此刻化形成个满脸横肉、头顶还支棱着两撮灰毛的壮汉,终于忍不住了:“人族!你当我们是来跟你吃饭的?!”
“不然呢?”楚清歌头也不抬,开始削灵薯皮,“接着打?你们家陆明远……哦,现在该叫前任陆执事还是九尾狐叛徒?他忽悠你们给道当枪使,你们还真打算一条道走到黑啊?”
她削皮的动作麻利,话也脆生:“刚才留影石里放的,看清楚没?通之路就是个坑,飞升上去就是给上头那位‘加菜’。你们妖族当年也被坑得不轻吧?壁画上可画着呢,上古大战,你们那位祖妖怎么没的?真以为是让人族老祖宗单挑死的?”
灰毛妖将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呼噜声,像被戳中了痛处。
旁边一个身形瘦、眼珠子滴溜转的妖修(原型似乎是只狐狸)尖声开口:“巧言令色!你们人族最擅蛊惑!谁知那留影石是不是你们伪造的?”
“啧。”楚清歌把削好的灵薯丢进已经架好的锅里,开始切辣菇,“伪造?你们家陆明远潜伏玄宗多少年了?他书房暗格里那些跟道碎片联系的符咒残渣,要不要我让朱朱给你们再现现眼?它那破幻瞳刚升级,看这些可清楚了。”
朱朱立刻挺起胸脯,七彩尾羽“唰”地张开,双瞳泛起淡金色,朝着那狐狸妖修“慈祥”地望过去。
狐狸妖修顿时毛都炸了,后退半步。
沈墨一直没话,此刻指尖在清啸剑柄上轻轻一叩。
一声清越剑鸣荡开,并不刺耳,却含着股沉静的、浩然坦荡的意境,将那几分浮躁的妖气与敌意稍稍压了下去。
众妖神色都是一凛。
“打,你们现在打不过我们。”沈墨开口,声音没什么起伏,却字字砸在实处,“信,你们心里其实已经信了七八分。既然如此,僵持无益。”
他抬眼,目光扫过几个妖将:“道若真将万物视为刍狗,今日它可收割人族修士,明日为何不能是妖族精魄?区别不过是早晚,与棋子是谁。”
锅里开始咕嘟咕嘟冒泡,辣香混着灵薯的清甜飘出来,奇异地冲淡了空气中的血腥与戾气。
楚清歌撒了把盐状的灵晶粉末,拿个木勺搅和着,接话道:“就是嘛。你们想想,陆明远给你们画的大饼是什么?灭了人族,妖族独大?拉倒吧,他真要有那本事,自己早就卷铺盖跑路了,还留在这儿跟你们玩儿潜伏?他那是在找机会,把你们整个妖族都炼成他献给道的‘投名状’!”
灰毛妖将拳头捏得嘎嘣响,但眼神里的凶光渐渐被一种沉重的挣扎取代。他身后,几个妖族士兵甚至偷偷吸了吸鼻子——那锅里的味道,实在有点勾妖。
“那……你联手,”灰毛妖将哑声问,“怎么个联法?人族与妖族血仇积攒了万年,岂是一顿饭、几句话能消的?”
“谁要消了?”楚清歌舀起一勺汤,吹了吹,自己先尝了一口,被烫得嘶嘶吸气,还不忘话,“血仇是血仇,现实是现实。现在是头顶悬着把更大的刀,眼看要掉下来把咱一锅端了。这时候还揪着万年前的旧账往死里掐,那不是英雄,是蠢蛋。”
她放下勺子,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看向妖将们,神色难得认真了些:“暂时联手,目标就一个——先把‘通之路’这骗局捅破了,把上面那位‘道’想白嫖咱们的算盘砸了。至于以后人妖两族是接着打还是坐下来重新划地盘,那是以后的事。至少,得先赢以后’吧?”
狐狸妖修尖声道:“我们凭什么信你?你一个人族丫头,还是被自己宗门追杀的,能做主?”
“我做不了全人族的主。”楚清歌坦然道,“但我能代表我,我师兄,”她指指沈墨,“我的灵兽伙伴,还有所有看清了真相、不想当药材的人族修士。至于你们——你们能代表愿意活下去、不想当献祭品的妖族吗?”
她走回锅边,搅了搅那锅已经香气四溢的“辣炖灵薯妖菌汤”,自顾自地:“我炼丹的,信一条:药性相冲的药材,有时候放在一起炼,反而能出奇效。人跟妖,灵气路子不一样,但都想活着,都想活得自在点。这点‘药性’,总不冲吧?”
灰毛妖将沉默了很久。祭坛上只有风声,柴火噼啪声,和锅里咕嘟咕嘟的诱人声响。
终于,他重重吐出一口带着腥气的浊气,肩膀垮下来一点:“……汤,分我们一碗。”
楚清歌咧嘴笑了,白牙晃眼:“早嘛!阿甲,拿碗!多拿几个!朱朱你别偷吃蘑菇!赤羽大人,您要不也下来尝尝?我加零金焰草,对羽毛光泽好!”
赤羽高贵冷艳地别过头:“……本座不食这等粗鄙之物。”翅膀却悄悄扇了扇,把更多香味往自己这边拢了拢。
一场剑拔弩张的谈判,就在一锅乱炖的香气里,变得有些滑稽,又有些真实的松动。
沈墨看着楚清歌给那几个别别扭扭凑过来的妖将盛汤,看着她一边舀一边念叨“这块肉多给你”“哎你原型是狼吧多吃点灵薯补补气”,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他握紧清啸剑,感受着剑鞘内《神农图谱》与楚清歌身上胎记传来的、同源而温暖的隐约共鸣。
路还歪着,腥气、土味、妖氛、未散的敌意,还有他自己剑上洗不净的血气与金铁冷意,全都混在一块儿。
但至少,有人正扛着把破药锄,乐呵呵地,试图从这团乱七八糟里,拱出一条新的道来。
他上前一步,接过楚清歌顺手递来的一碗汤。
指尖相触,温热。
“师兄,”楚清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压低声音,带着点得意,“你看,我了吧?饭桌上好话。”
沈墨:“……嗯。”
他低头,喝了一口汤。
辣的。
但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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