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刺锤强词夺理、近乎胡搅蛮缠的指责，陈胜脸上那抹平静的笑容依旧未变。他没有出言争辩，也没有任何激动的情绪，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在所有饶注视下，他缓步走到尚且因震惊和羞愤而僵在原地的刺锤面前，伸出手，平静地道：“你的斧头，借我一用。”
刺愣愣地看着他，下意识地将自己那把刃口崩了个缺口的短斧递了过去，不明白他想干什么。
陈胜接过短斧，掂量了一下，然后转身，再次走向那个固定着他自己那柄战斧的硬木架。
这一次，他没有再将自己的战斧作为被攻击的目标。而是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更加迷惑的举动——他双手握紧刺锤的短斧，高高举起，然后……竟然猛地朝着自己那柄依旧卡在架上、刃口朝上的战斧的斧刃，狠狠劈砍下去！
这个动作太快，太出乎意料！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难道是要自毁武器证明什么？
就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两把斧头的刃口以极快的速度、极狠的力量，精准地对撞在了一起！
没有预想中震耳欲聋的碰撞声！
只有一声极其轻微、近乎清脆的“嚓”声！
仿佛利刃划过了干燥的树叶，又像是快刀切开了柔软的熟肉。
然后，在所有人难以置信的注视下，刺锤那把原本只是崩了个口、看起来依旧完好的短斧，从与陈胜战斧刃口接触的那一点开始，斧头部分……竟然被齐刷刷地、平滑地切成了两半！
上半截斧头带着一段木柄，“哐当”一声掉落在地，弹跳了几下，静止不动。断面光滑如镜，在火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芒。
而陈胜手中，只剩下半截带着断裂木柄的斧身。
整个石喉部营地，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连风声和炉火声似乎都消失了。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地上那半截斧头，又看看陈胜手中那半截斧身，最后目光骇然地落在那柄依旧卡在架上、毫发无伤、甚至连位置都未曾移动分毫的战斧上。
这……这是什么样的锋利？什么样的坚硬？！
竟然能像切木头一样，轻而易举地将另一把同样经过千锤百炼的战斧从中斩断？！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对“武器”的认知范畴！
刺锤彻底傻了，呆呆地看着地上那属于自己武器的“残骸”，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拳头，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他感觉自己过去十几年的锻造认知在这一刻被彻底粉碎了。
陈胜将手中那半截残骸，轻轻放回到失魂落魄的刺锤手中，依旧没有多一个字。任何语言在此刻的绝对事实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死寂持续了足足十几息。
最终，是族长砾那低沉而带着复杂情绪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胜负已分。是胜，赢下了这场比赛。”
他的声音仿佛解开了某种封印，短暂的寂静后，巨大的惊呼声、倒吸冷气声、以及最终爆发出的、如同山崩海啸般的欢呼声，瞬间席卷了整个石喉部！
“哪！我看到了什么？！”
“神迹！简直是神迹！”
“那斧头……太可怕了！”
“我们……我们也能学会吗？我们也能造出这样的武器？！”
“胜！胜！胜！”
族人们的情绪从最初的震惊、怀疑，瞬间转化为狂热的崇拜和无限的期待！他们欢呼着陈胜的名字，欢呼着亲眼见证了超越想象的技艺，欢呼着石喉部的未来仿佛被一道强光彻底照亮！
只有刺锤，依旧如同石雕般愣在原地，手中握着那半截断斧，失魂落魄，仿佛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族长砾没有理会众饶狂欢，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巨大波澜，走到陈胜面前，目光无比凝重：“胜，跟我来。”
他带着陈胜，避开欢呼的人群，来到一处相对安静的角落。
“现在，告诉我，”砾族长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是极度激动和渴望被强行压制后的表现，“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那高炉……绝不仅仅只是让锻造更快，对不对？还有你锻打的手法……最后那一下……那绝不仅仅是杂质多少的问题！”
陈胜沉默了一下。他知道，最后那一下斩断斧头的演示，已经远远超出了“改进”的范畴，触及到了更深层的东西——那是墨九灌输给他的、关于材料微观结构、淬火时机、冷锻技巧等远超这个时代的知识结合后的结果，甚至可能还隐隐动用了一丝“炁”来引导材料在锻造过程中的细微变化（这是他最近才隐约摸到的一点门道），但这根本无法解释。
他只能避重就轻，简单解释道：“砾族长，高炉能产生更高的温度，更彻底地去除矿料中的杂质，让生铁变得更纯。纯度更高的铁，经过合适的锻打和淬火，就能获得更好的韧性……和硬度。我用的锻打方式，只是更注重力道均匀和落点精准，目的是为了进一步细化材料的……内部结构。”（他勉强用了这个词）
至于斩断斧头那一幕，他只能硬着头皮，重复那个苍白的理由：“刺锤的短斧，内部的杂质和裂隙……确实比看起来要多得多。在绝对的力量和……呃……一点运气下，恰好从最脆弱的地方断裂了。”这个解释连他自己都不信。
砾族长那双燧石般的眼睛死死盯着陈胜，仿佛要从他脸上找出撒谎的痕迹。他当然不信！刺锤的短斧或许有杂质，但绝不可能脆弱到被像切菜一样斩断！这个外乡人，隐藏着更深的秘密。
但最终，砾族长没有继续逼问。他看出了陈胜的隐瞒，也明白有些技艺或许是对方的立身之本，不愿轻易外传。能得到高炉技术和那些高效的锻打理念，对石喉部来已经是大的恩惠了。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选择了接受这个“荒诞”的解释，郑重地道：“无论如何，石喉部感谢你的慷慨。你证明了你的价值，也赢得了石喉部永远的友谊。”
他顿了顿，发出邀请：“胜，你和你的妹妹，不如再多住几日。让我石喉部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你们。而且，过几，我正好要亲自带队，押送一批新锻造的武器去骸骨港交易。到时候，我们可以同行，路上也有个照应。我对骸骨港还算熟悉，或许能帮你们更快找到需要的东西。”
这无疑是一个极好的提议。有石喉部族长亲自带队同行，前往龙蛇混杂的骸骨港，安全性和便利性都将大大提升。
陈胜略作思考，便点头答应：“好，那就多谢族长好意，我们再叨扰几日。”
多几时间，既能进一步巩固和石喉部的关系，也能让阿洛再多休整一下，更能借助族长的渠道了解更多关于骸骨港的信息，一举多得。
只是，他看着远处渐渐熄灭的炉火和那些依旧沉浸在兴奋中的石喉部族人，心中那根弦并未放松。斩断斧头的那一幕，终究是过于惊世骇俗了。希望这不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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