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作社的红火，如同一面日益光亮的镜子，清晰地映照出陆德贵一家的落魄与不堪。
那台崭新的、轰鸣着驶过村口的红色拖拉机，每一次“突突”作响，都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陆德贵和王氏的老脸上。
村里家家户户因着合作社或多或少都有了起色，唯独他们家，因为之前的恶劣行径和陆远的明确排斥，被彻底隔绝在这股致富的洪流之外。
眼看着曾经被他们踩在脚下的陆建国一家，如今成了村里人人敬仰、一言九鼎的存在；眼看着往日对他们毕恭毕敬的村民，如今谈起陆远和合作社都竖起大拇指，却对他们爱搭不理；
眼看着王铁柱家盖起了新房，张寡妇家给孩子穿上了新衣，连以前穷得叮当响的人家饭桌上都见了荤腥……而他们家，依旧守着那几亩薄田，日子过得紧巴巴，大儿子陆建军在公社的临时工也干得不顺心，三打鱼两晒网。
强烈的落差感，像毒蛇一样啃噬着王氏的心。嫉妒、悔恨、不甘，最终发酵成了蛮不讲理的怨恨。
“都是那两个老不死的！还有陆远那个畜生！”王氏在家里摔摔打打，指桑骂槐，“要不是他们瞒着咱们，要不是他们发达了就不认人，咱们家能落到这步田地？建军能这么没出息？他们必须补偿咱们！”
陆德贵蹲在门槛上，闷头抽着旱烟，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心里也憋着火，既恨陆远不顾亲情，更恨自己当初怎么就鬼迷心窍，默许甚至参与了那桩掉包计，如今不仅失去了一个能干的“儿子”，更成了全村的笑柄和边缘人。王氏的吵闹，更是让他心烦意乱。
“补偿？怎么补偿？人家现在翅膀硬了，能搭理你？”陆德贵没好气地嘟囔。
“不搭理？”王氏三角眼一瞪，泼悍之气尽显，“他们敢不搭理！他们要不给个法，我就去他们合作社门口闹！去大队部闹！让全村人都看看，他们是怎么苛待老人，是怎么忘恩负义的！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看他们丢不丢得起这个人！”
被王氏这么一激，陆德贵心里那点残存的理智也被贪婪和愤懑淹没了。是啊，凭什么他们吃香喝辣，自家就要受苦？再怎么，他们也是陆建国的“爹娘”！这养育之恩，他们就得认！
这下午，估摸着陆远可能在合作社办公室，陆德贵和王氏互相壮着胆，一前一后，朝着村东头那间由库房改造的合作社办公室走去。
合作社办公室里，陆远正和王铁柱、二柱子商量着扩大菌菇大棚和引进新菌种的事情。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墙上挂着的合作社规划图和那面写着“青山村农副产品生产合作社”的红色牌匾上，显得格外有生气。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嘈杂的哭喊声和叫骂声。
“没理啊！黑了心肝的啊！自己吃香的喝辣的，不管老人死活了哇！” “陆建国！你给我出来！你个不孝子！忘了是谁把你养这么大了？” 是王氏那极具穿透力的嗓音，伴随着捶打门板的声音。
办公室里的几人脸色顿时沉了下来。王铁柱和二柱子更是气得直接站了起来。
陆远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一丝厌烦，但很快恢复了平静。该来的，总会来。
他示意王铁柱去开门。
门一打开，只见王氏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拍打着地面，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嚎得抑扬顿挫。陆德贵则黑着脸站在她身后，眼神阴鸷地看着屋里的陆远。
“陆远！你个兔崽子！你给我们出来！”王氏看到陆远，嚎得更起劲了，“你们一家子丧良心的！发达了就不认爹娘了！你看看村里，谁家不想着合作社的光？就我们家，喝西北风！你们今必须给我们个法！必须补偿我们！”
陆德贵也哑着嗓子开口，试图占据道德制高点：“远，再怎么，我们也是你爷奶，把你爹拉扯大不容易。你们现在日子好了，手指缝里漏点，也够我们老两口嚼用了。做事不能太绝，要讲良心！”
办公室外围，很快聚集起了一些看热闹的村民，对着陆德贵夫妇指指点点，大多面露鄙夷。
陆远走到门口，目光平静地看着地上撒泼的王氏和站着的陆德贵，语气冷淡：“爷？奶？你们是不是忘了，在省城医院，你们亲口承认了什么？我爹，到底是谁的儿子？”
一句话，如同冷水浇头，让王氏的哭嚎戛然而止，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陆德贵也是浑身一僵，眼神慌乱。
这件事，虽然陆远没有大肆宣扬，但在村里一些老人和核心社员那里已经不是秘密，只是大家碍于情面不愿当面提及。此刻被陆远直接点破，等于撕下了他们最后一块遮羞布。
“你……你胡！”王氏色厉内荏地尖叫，试图胡搅蛮缠，“那都是你逼我们的！不作数！反正我们养大了他，他就得给我们养老！”
“养老？”陆远冷笑一声，“我爹给你们当牛做马半辈子，挣的工分、在矿上流的血汗，养活了你们一家，还不够吗？你们偷换了他的人生，让他给你们那个亲儿子陆志华当了大半辈子的垫脚石，这笔账，又该怎么算？”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清晰地传入了周围每一个村民的耳郑
围观的人群顿时一片哗然。 “什么？建国不是他们亲生的？” “偷换人生？我的，还有这种事？” “怪不得以前对建国那么刻薄，对陆建军那么好！” “真不要脸！还有脸上门来闹！”
议论声如同针一样扎在陆德贵和王氏身上，让他们无地自容。
王铁柱忍不住，上前一步，指着他们怒斥：“你们两个老东西还有脸来闹？当初怎么对建国叔的，全村谁不知道？现在看远哥有本事了，合作社好了，就想来沾光？呸！做梦！”
二柱子也鄙夷道：“合作社是咱们社员一起干出来的！跟你们有啥关系？赶紧滚！别在这儿脏霖方！”
社员的怒斥和村民的鄙夷，如同无形的墙壁，将陆德贵和王氏孤立起来。他们那套胡搅蛮缠、倚老卖老的把戏，在赤裸裸的真相和众怒面前，彻底失灵了。
王氏坐在地上，看着周围一双双厌恶的眼睛，听着那毫不留情的指责，终于意识到，今时不同往日，再也没人会站在他们这边了。她吓得不敢再嚎，只剩下低声的抽噎。
陆德贵老脸涨得通红，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不出来，最后猛地一跺脚，灰溜溜地转身就走，连地上的王氏都顾不上了。
王氏见靠山走了，也慌了神，连滚带爬地从地上起来，在众饶哄笑声和唾弃声中，狼狈不堪地逃走了。
这场闹剧，来得快，去得也快。
陆远看着他们仓皇逃离的背影，眼神冰冷。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出，只是没想到他们如此不堪一击。
经过这一闹，陆德贵和王氏在青山村算是彻底臭了名声，再也掀不起什么风浪。而陆远和合作社的威信，则在这场风波中，得到了进一步的巩固。
属于过去的阴霾，正在被新时代的光芒，无情地驱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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