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雪无声地覆盖着凉州城的街巷，也暂时掩去了许多白日里的污浊与痕迹。顾寒声藏身于城中一处早已荒废的城隍庙偏殿，这里是“青鸢”早年布置的隐秘联络点之一，蛛网尘封，却足够安全。
他收到了韩青设法传递的简短消息：“核查已始，意在粮仓，留意蛇鼠动静。”
他明白，林夙正在正面吸引火力，而他，则需要成为那双在暗处洞察一切的眼睛。对方若真在军粮上做了手脚，面对巡察使的突然核查，绝不可能毫无动作。
入夜，雪势稍停。顾寒声换上一身与夜色几乎融为一体的灰褐短打，如同鬼魅般滑出破庙。他没有靠近戒备森严的永丰仓，而是将目光投向了“隆昌号”在城西的两处大货栈，以及那位赵佥事在城南的一处别院。
他先潜至货栈附近，伏在对面屋脊的阴影中，凝神观察。货栈依旧有灯火，但出入的却非往常的商队伙计，而是一些步履沉稳、眼神精悍的汉子，正将一些用麻布紧裹、形状规整的长条物件，从货栈深处悄悄搬出，装上几辆没有悬挂任何商号标志的普通马车。动作麻利，悄无声息。
是军械？还是账册？ 顾寒声心中微凛。胡万才果然在转移东西！是想藏匿证据，还是准备运走？
他默默记下马车特征和离去方向（往北城），并未立刻跟踪。转身又掠向赵佥事的别院。
别院后门处，景象更为微妙。一辆看似普通的青篷车停在巷口，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正指挥着两个厮，将几只沉重的木箱搬上车。箱子不大，但搬动的人显得颇为吃力。其中一只箱子在搬运时不心磕了一下，箱盖微微震开一道缝隙，在檐下灯笼昏黄的光线下，顾寒声隐约看到里面并非金银，而是……一叠叠整齐的、盖着官印的文书册簿！
账册！ 而且是需要紧急转移的账册！
顾寒声几乎可以确定，这就是凉州卫仓廪真实的、见不得光的底账！林夙白日的敲打起了作用，他们慌了，开始毁灭或转移核心证据！
就在这时，别院侧门“吱呀”一声轻响，一个披着斗篷、身形与赵佥事有七八分相似的人影闪了出来，匆匆登上另一辆早已等候的马车，马车立刻启动，向着与那辆青篷车不同的方向（往西城）疾驰而去。
分头走？ 顾寒声瞬间判断：账册一车，关键人物一车。对方行事极为谨慎。
追踪哪一边？账册是死物，人却是活口，且赵佥事可能知道更多内情。但顾寒声仅有一人。
电光火石间，他做出了选择。身形如轻烟般掠下屋脊，落地无声，朝着赵佥事马车离去的方向疾追而去。他放弃了更稳妥的账册，选择了更具风险但也可能收获更大的活口。同时，他手指微动，将一枚特制的、带着细微青鸢标记的铜钱，弹入了那辆装载账册的青篷车车辕缝隙之知—这是他能为后续追踪留下的唯一记号。
马车在宵禁后寂静的街道上跑得飞快，显然持有特殊通行凭证。顾寒声将轻功提至极限，在屋顶墙垣间飞纵，如同附骨之疽，死死咬住目标。
马车最终并未出城，而是七拐八绕之后，驶入了城西一片富商聚居的坊区，停在了一处高墙深宅的后门。门扉迅速打开，马车驶入，旋即关闭。
顾寒声悄然贴近，宅邸门匾上写着“李府”。他记得，凉州城里最大的盐商之一，似乎就姓李，与布政使司关系密牵
他没有贸然潜入，而是绕着宅邸快速探查了一圈，记下地形、可能的岗哨位置，随后便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退入更深的黑暗。
他回到城隍庙，借着破窗透入的微光，在一张废纸上快速勾勒出简图，标注：
隆昌货栈：午夜转移不明货物（疑为军械或账外物资），方向北。
赵佥事别院：转移账册（青篷车，已标记），方向？；赵佥事本人潜入盐商李府（西城）。
推断：对方内部已乱，正紧急藏匿、转移核心罪证与人员。李府可能是其临时庇护所或秘密联络点。
他将纸卷起，思考如何将这份至关重要的情报送到林夙手郑直接去漕运衙门风险太大，韩青也可能因核查之事无法脱身。
忽然，他想起入城时用过的那家驿馆。那里鱼龙混杂，或许……可以再借驿路，用更隐晦的方式传递。
他必须快。对手正在抢时间，每一刻拖延，都可能意味着证据被销毁，人员彻底隐匿。
雪，又悄悄下了起来。
凉州的夜，掩盖着多少仓惶的奔逃与冰冷的杀机？
而暗处的眼睛，已将这混乱尽收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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