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虽然河边的柳树已经开始抽出嫩黄的芽苞，但早晚的寒意依旧刺骨。
这晚上，吃过了晚饭，周凛川没有像往常一样看文件或者听收音机，而是将周轩叫到了书桌前。
书桌上，摊开着一本崭新的、散发着油墨香气的《学语文一年级上册（试用本）》，旁边还有一本田字格本和一支削好的铅笔。
周凛川的神情是惯常的严肃，他指着课本上最简单的几个汉字——“人”、“口”、“手”，对儿子：“轩轩，再过几个月，你就要上学了。从今开始，每晚上认几个字，写几行拼音。”
周轩原本饭后红润润的脸，在看到课本的瞬间，像是被寒风吹过的花，微微蔫了下去。
他磨磨蹭蹭地坐到椅子上，手不太情愿地拿起那支对他来还有些粗的铅笔。
林晚书正在一旁给安安喂苹果泥，看到这情景，柔声对儿子：“轩轩，听爸爸的话，好好学习，上了学才能像爸爸一样有知识，有文化。”
周轩瘪了瘪嘴，没话，低下头，照着课本上的“人”字，在田字格里歪歪扭扭地画了起来。
那“人”字写得像两根站不稳的棍子，撇捺也分不开。
周凛川站在他身后，看着那不成形的字，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他没有立刻批评，只是沉声道：“看清楚笔画，先写撇，再写捺。横平竖直。”
他的声音不高，却自带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周轩的身板绷紧了些，努力地想按照爸爸的去做，但手似乎不听使唤，写出来的字依旧歪斜。
写完了规定的五个“人”字，周轩偷偷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
接下来是拼音。“a、o、e”，他跟着周凛川读了几遍，声音越来越，带着明显的抵触情绪。
“大声点，读清楚。”周凛川要求道。
“a……o……e……”周轩勉强提高了音量，但脑袋已经开始一点一点，眼神也有些涣散。
林晚书喂完了安安，把她放进摇床，走过来看了看。
她发现儿子脸色有些发白，精神不济，便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触手一片温凉，倒不像是发烧。
“轩轩，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她关切地问。
周轩抬起脸，眉头皱成了一个疙瘩，带着哭腔：“妈妈……我头疼……”
林晚书心里一紧，又仔细看了看他：“怎么个疼法？是前面还是后面？”
“就是……就是胀胀的，晕晕的……”周轩的手按住了自己的太阳穴，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周凛川看着儿子这副模样，脸上的严肃神色缓和了些，但他并没有立刻放弃，而是问道：“是看书看的，还是刚才就疼？”
周轩眼神闪烁了一下，低下头，声音更了：“……刚才……就有点……”
林晚书哪里还不明白。这孩子，平时爬树、溜冰、和伙伴疯跑一都不见喊累，一看书写字就喊头疼，多半是心理作用大于生理不适。她心里觉得好笑，又有些心疼，正想打个圆场。
周凛川却沉默了片刻，他没有像有些家长那样立刻斥责儿子“偷懒”或“装病”，而是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周轩旁边，拿过那本语文书，翻开了前面彩色的插图页。
那上面画着红旗、朋友、太阳等图案。
“头疼就先不写了。”周凛川的声音比刚才温和了一些，“我们来看图话。你看，这画的是什么？”
周轩没想到爸爸没有逼他继续写，愣了一下，顺着爸爸的手指看去，声：“……是红旗。”
“对，红旗。五星红旗，是我们国家的国旗。”周凛川指着图画上的五颗星，“你看，这一颗大的，代表中国共产党，四颗的，代表全国人民。我们都在红旗下长大。”
他又指向旁边玩耍的朋友：“这些朋友，和你一样，马上就要上学了。在学校里，你们可以一起学习，一起玩游戏，就像你和军一起堆雪人一样。”
周轩的注意力被图画和爸爸的话吸引了过去，头疼似乎也忘了，他指着太阳问：“爸爸，学校里也有这么大的太阳吗？”
“学校里教室明亮，比太阳还暖和。”周凛川耐心地回答，“在学校，老师会教你们认更多的字，这样，你就能自己看懂人书，不用总是等妈妈给你讲了。还能学会算数，以后帮妈妈去合作社买东西，都不会算错账。”
林晚书在一旁听着，心里暗暗点头。周凛川这套“怀柔”政策，倒是比硬逼着孩子写字有效果。
周轩听着爸爸的描述，眼睛里渐渐重新有了光彩。
自己看懂人书？
帮妈妈算账？
这听起来好像……还不错？
“那……那上学好玩吗？”他怯生生地问。
“学习本身，需要认真，不能只想着玩。”周凛川没有给他不切实际的幻想，但话锋一转，“但是，学到了本领，你就会发现，很多事情都变得有意思了。比如，爸爸认识字，就能看懂地图，知道哪里是高山，哪里是大海。你会算数，就能知道怎么用最少的钱，买到最多的东西。”
他合上课本，看着儿子的眼睛：“头疼，可能是坐久了，也可能是你心里有点怕。怕不认识字，怕写不好。对不对？”
周轩被中了心事，脸一红，点零头。
“不用怕。”周凛川的大手按在儿子稚嫩的肩膀上，传递着沉稳的力量，“爸爸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什么都不认识。都是一点点学的。从明开始，我们每只学一点点，不贪多。写不好没关系，多写几遍就会了。头疼就告诉爸爸妈妈，我们休息一下再继续。”
他的话语平静而坚定，像磐石一样，给了周轩一种莫名的安全福
林晚书也适时地端来一杯温开水，递给儿子：“来，轩轩，喝点水，休息一下。学习是长久的事，不着急这一两的。”
周轩接过杯子，口口地喝着水，感觉那股胀胀的、晕晕的感觉好像真的减轻了不少。
那晚上，周凛川没有再强迫周轩写字，而是就着课本上的图画，给他讲了几个简单的故事，潜移默化地让他对“上学”和“识字”有了初步的、不那么抗拒的概念。
临睡前，周轩躺在被窝里，声对林晚书：“妈妈，我明……再试试写字。”
林晚书温柔地拍着他的背：“好，我们轩轩最棒了。慢慢来。”
她走到外间，看到周凛川正就着台灯的光，在田字格本上，一笔一划、极其工整地写着那几个简单的汉字，仿佛是在为儿子做示范，又像是在重温自己最初握笔的时光。
灯光下，父子二人，以不同的方式，共同面对着成长路上这的、却意义非凡的一道坎。
林晚书知道，让孩子顺利地从无忧无虑的童年过渡到需要承担责任的学生时代，并不容易，需要耐心，也需要智慧。
而今晚，周凛川用他的方式，迈出了坚实的第一步。
往后的日子，或许还会有更多的“头疼”时刻，但只要一家人心在一起，办法总比困难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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