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月脸上的惊讶，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但那一瞬间的波澜，却像一颗投入寒潭的石子，让这位总是神性满满，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圣女，终于显露出了几分属于凡饶真实情绪。
“没想到，你竟也知晓‘五音疗疾’之法。”
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看来，你们中原的道家，倒也并非全是些欺世盗名的方士。”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
“总算还保留了一些来自上古的，零星的传常”
零星的传承？
霍生心头猛地一跳。
这两个字里蕴含的信息，远比之前的一切都更加惊心动魄。
他强行压下翻涌的思绪，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可能平稳。
“圣女的意思是，这‘五音’之，并不完整？”
“完整？”
伊月闻言，唇角逸出一声极轻的，如同风拂过万年冰棱时发出的微响。
那不是嘲笑，而是一种源自更高生命层次的，对低等认知所感到的，纯粹的、不带任何情绪的哂笑。
“何止是不完整，简直就是被阉割得面目全非的残篇罢了。”
她缓缓踱步，走到了神殿角落，那株能模拟鸟鸣的奇花之前。
纤长的指尖在花瓣上轻轻一触。
“啾——”
一串清脆婉转的鸣叫，在空旷的神殿内响起，活泼灵动，宛如一只真正的黄鹂在幽谷中放歌。
“你可知，在更古老的，被世俗称之为‘神话’的时代，地之间的音律，并非只有区区五音？”
伊月转过身。
那双清澈的眸子，此刻深邃得仿佛能穿透时间的迷雾，望向那早已被历史尘埃彻底掩盖的，遥远的太古洪荒。
“你们的史书上，记载周朝礼乐崩坏，可你们却永远不会知道，那所谓的礼乐，本身就是一场对真正‘’的，最大规模的篡改与封禁。”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都带着一种撼动历史的沉重份量。
“周子，那个窃取了前朝‘神权’的凡人君主，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声音的力量，究竟有多么恐怖。”
“那种力量，非人力所能掌控，更非王权所能束缚。”
“于是，他下令，焚烧了所有关于上古音律的典籍，杀尽了所有懂得‘弦外之音’的乐师，只留下了最没有杀伤力，只能用来陶冶情操，粉饰太平的‘宫商角徵羽’。”
“他们将真正的神之乐章，贬斥为‘淫声’、‘靡靡之音’，将那些能与地沟通的巫觋，打为妖人。”
“最终，”
“他们成功了。”
“成功地，将一柄足以屠神灭佛的无上利器，变成了一件只能在宫廷宴会上，博君王一笑的，无用的摆设。”
弦外之音？
屠神灭佛？
霍生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连呼吸都变得无比困难。
一个全新的，他从未想象过的世界，正在他面前，被这个女人用最平静的语调，撕开了一道血淋淋的豁口。
门后，是一个他完全无法理解，却又充满了致命诱惑力的，由声音构筑的，瑰丽而又恐怖的超凡领域。
伊月似乎很满意他脸上那无法掩饰的震撼。
这种来自更高文明的，对低等文明的知识碾压，让她重新找回了那种掌控一切的神性。
她继续用那清冷空灵，却又带着无尽魔力的声音，为他描绘着那个失落的，属于声音的黄金时代。
“在上古之时，真正的乐师，是行走在人间的神明。”
“他们能用一段短促的笛音，引来万千飞鸟，在堑之上，用血肉之躯，搭起一座横贯际的鹊桥。”
“他们能用一曲激昂的战歌，让麾下最孱弱的勇士也热血沸腾，骨骼轰鸣，力大无穷，不知疲倦，以一当百。”
“更能用一道充满了肃杀之气的琴音，穿透城墙，直击灵魂，摧垮数万敌军的意志，让他们甲胄尽卸，不战而溃，伏地请降。”
“他们甚至……”
伊月的眼中，第一次，闪烁起一种近乎狂热的，混杂着敬畏与向往的奇异光芒。
“能通过特定的旋律，与这方地的脉络产生共鸣，引动风雨，呼唤雷霆！”
她的话锋陡然一转，目光直刺霍生。
伊月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却又带着几分悲悯的讥诮。
“在上古之时，曾有大巫，以自身精血为引，以地为琴，奏响了一曲名为‘九幽葬神曲’的禁忌乐章。”
“那乐章，能引动九之上最本源的‘寂灭神雷’。”
“一曲终了，方圆百里，无论神魔仙佛，皆化为齑粉。”
“神魂俱灭。”
“永世不得超生。”
“那，才是真正的，屠弑神！”
轰——！
霍生的身体，微不可察地剧烈颤抖了一下。
大脑中仿佛有亿万道惊雷同时炸开，将他刚刚被刷新过的世界观，再一次，炸得粉碎！
伊蘅族！
不，是那个创造了他们的，更高级的，不知名的文明！
他们，早已将对“声学”的理解与运用，发展到了一个他连做梦都不敢想象的，神之领域！
引动地共鸣？
那不就是共振原理的极致应用吗？
用声音摧垮意志？
那不就是次声波武器的雏形吗？
寂灭神雷？
那又是什么？是声音引发的等离子态？还是某种更匪夷所思的，通过特定频率凭空制造出的高能粒子流？
这不是神话！
这不是魔法！
这是一种他暂时无法理解，但绝对存在的，一种建立在“声音”之上的，超级科学！
而他，霍生！
这个带着二十一世纪所有知识结晶的穿越者！
这个被他们视作“变数”的命之人！
一直以来，他最大的依仗，不过是领先这个时代千年的化学与物理学知识。他能做的，只是复制这个时代的火药与钢铁，然后将它们放大，再放大。
现在，他看到了另一条路。
一条通往真正“超凡”的，布满了荆棘与黄金的道路！
一个前所未有的，比称霸下还要宏大，还要疯狂的念头，在他心中，轰然爆发！
他或许，并不仅仅是复制这个时代的火药与钢铁。
他，或许可以……
解析这个时代的神！
他要学习这种力量！
他要掌握这种力量！
他要将这种神鬼莫测的“弦外之音”，用他的知识去解析，去量化，去复制，去刻录！
最终，变成可以被他的扩音法阵，传播到战场每一个角落的，真正的，属于他墨家的……
神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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