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昭微微一笑，拱手道：“我家主公已与曹丞相结盟，此事想必友若先生早已知晓。
如今仅凭先生一言便要主公背弃盟约，是否过于轻率了？”
这番话可谓高明至极。
在张昭口中，孙权与曹操的联盟并非出于利益，而是奉子诏令的忠义之举。
更巧妙的是，他并未彻底否决荀谌的提议，反而暗示：只要刘备能给出足够的条件，江东未必不能与刘备联手对抗曹操。
既保全了孙权的颜面，又留下了回旋余地，张昭的手段着实不凡。
若换作寻常使者，此刻必定急于辩解，再许以重利，自可轻易达成目的。
然而荀谌岂是常人？
他此行明为求和，实则另有图谋——议和只是表象，搅乱江东才是真意！
从一开始，他就是来掀桌子的！
“子布先生，何出慈大逆不道之言？”
荀谌冷声道。嗯？”
张昭一愣，万万没想到自己竟会挨骂。
正欲反驳，荀谌却不给他机会。曹操挟持子，假借圣旨之名，行乱政之实，下人人皆知！子布兄世代受汉室恩禄，如今却将这等欺君之令奉为圭臬，还敢振振有词，这不是无父无君，又是什么？”
“你！”
张昭刚要开口，荀谌已然再度厉喝：
“今日曹操欲取荆州，便有令伐荆；他日若想攻江东，难道就不会再有旨意？到那时，江东上下莫非也要俯首听命，任人宰割？”
“荒谬！”
席间又一人拍案而起，“阁下之言毫无依据，不值一驳！”
“可笑！”
荀谌甚至不屑问其姓名，“《论语》皆是孔圣所言，敢问圣人之语又引据何典？满口之乎者也，腹中空空如也，你这腐儒，也配与我争辩？”
“够了！”
孙权终于忍不住喝止。
他本想借群臣之辩权衡利弊，不料江东众臣竟被荀谌一人压制得哑口无言，实在不堪入耳。
孙权沉着脸道：“荀友若，你今日是专程来我江东逞威风的吗？”
荀谌挺直脊背，朗声道：“不敢当！”
孙权：“？？？”
......
“不敢当”
三字一出，殿内霎时一静。
孙权愣住，群臣亦面面相觑，心中暗忖：“这话是何意？”
见众人神色怪异，孙权暗自咬牙——这厮，着实可恶！
孙权揉了揉太阳穴，无奈地看向滔滔不绝的荀谌。
刚才那番言论显然是他内心真实的想法，可这荀谌仍然气定神闲地站在那里，丝毫没有察觉任何不妥。
叹了口气，孙权放弃了继续争论的念头。
连张昭、虞翻这样的辩论高手都败在荀谌手下，自己就算出言责备，恐怕也占不到便宜。
打不得，骂不过。
自从执掌江东以来，孙权第二次感到如此疲惫。
第一次是在逍遥津被张辽击溃之时。
眼下的局面再纠缠下去毫无意义。
孙权索性直截帘地开口：友若先生，既然玄德公派你前来，必是抱有诚意。
不如打开窗亮话，平原愿意付出什么代价换取江东退兵？
孙将军明鉴。荀谌心中暗笑，面上却不动声色，我家主公提议，若江东愿罢兵，平原愿赠十万担粮草以示诚意。
就这些？孙权一时愕然。
这点粮草还不及此次出征荆州耗费的零头。
但转念间他就明白了——刘备虽然表面示弱，实则底气十足。
关羽刚取得水淹七军的辉煌战绩，就算同时应对曹孙两家也未必会落下风。
若单独对抗刘备，十万担粮草或可考虑。
但要他为此背弃与曹操的盟约，这简直是在羞辱人！
先生莫非在消遣本将军？孙权佯装震怒，猛地拍案而起，我江东将士的性命就只值十万担粮草？既如此，这谈判不谈也罢！
罢甩袖欲走。
这是孙权最后的招数了。
若非群臣辩不过荀谌，他也不至于使出这等手段。
到底，实在是 得无计可施。
这步棋原本巧妙：若荀谌阻拦，必然要加码；若放任离去，下次见面孙权便可借机发难，同样迫使对方让步。
可惜他选错了对手。
一直伺机掀桌子的荀谌，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只见荀谌不退反进，突然拔剑出鞘。
文官们惊惶四散，老将黄盖一个箭步护在孙权身前，厉声喝道：荀谌！你想找死吗？
正有此意！荀谌目光如炬，手中长剑却未指向他人，而是直接架在了自己颈间。
「作为玄德公特使，谈判破裂无颜复命，不如将这身躯留在搭！」
话音未落，他已闭目发力，眼看就要血溅当场。
孙权气得浑身发抖，若非局势危急，真想痛骂荀谌一顿。
这混账东西简直不讲道理！谈判本该你来我往，活了大半辈子，他头回遇见着着就要抹脖子的使臣！
真他娘见鬼！满殿被他骂得狗血淋头的文官都活蹦乱跳，这疯子倒要寻死？像话吗？更憋屈的是，他还真不能让荀谌死在江东大殿上。
怎么跟刘备交代？荀谌突然想不开自刎了？鬼才信！
拦住他！众人慌忙上前。
好在荀谌本就是做戏，很快被劝住。
孙权擦着冷汗，心力交瘁。
外界总平原书院院长是谦谦君子，现在他只想把造谣者千刀万剐！
其实不怪孙权，也不怪荀谌。
当初接手书院时他确实温文尔雅，可自从甄宓结识吕玲绮，他与李佑交从甚密后...这作风嘛，自然带零。
只是没想到，首个遭殃的竟是孙权。
好歹总算哄住荀谌，答应明日再议才将其送回驿馆。主公...黄盖不甘心道，真要议和？不如捆起来...糊涂！孙权瞪眼，他若咬舌绝食呢？先给公瑾送信吧，这烂摊子...
......
荆州公安城军帐中，李佑嘬着茶看诸葛亮自弈。
是对弈，实则是诸葛亮左手战右手——李佑那臭棋艺连棋盘都端不起来。
想象下场景：他刚想掀棋盘，就见诸葛亮默默握住了方画戟...
伯川先生...诸葛亮无奈道，要不下盘棋？观棋不语真君子。君子？李佑嗤之以鼻。若友若是君子，倒还能琢磨这二字与他有何干系？”
“呵！”
诸葛亮轻哼一声，无奈摇头，
“从前的友若先生或许称得上君子，可瞧瞧他在江东的言行，分明是个泼皮无赖！”
“哈哈！”
李佑听罢大笑。
荀谌虽未传信，但贾诩的死士遍布下，江东大殿上的事自然瞒不过他们。
荀谌舌战群儒，骂得江东文臣抬不起头，甚至在和谈濒临破裂时拔剑自刎，吓得众人手忙脚乱，冷汗涔涔。
此事听来荒唐，但诸葛亮与李佑却倍感欣慰。
这是荀谌的蜕变。
尽管这蜕变略显诡异，但若他当初出使荆州时有这般无赖劲头，脸上或许就不会留下那道横贯左右的伤疤。这有何不好？”
李佑摊手道，
“对付流氓就该用下三滥的手段。
孙权什么德行你我心知肚明。
若友若好声好气与他和谈，他必定狮子大开口。”
“不如直接掀桌，将江东逼入绝境，才好拿捏！”
“是啊。”
诸葛亮叹息点头。
即便不愿承认，他也明白，若与孙权易位而处，自己同样拿荀谌这块滚刀肉毫无办法。打不得，骂不过，够孙权头疼了！”
“不过比起孙权，此刻更头疼的应是周瑜。”
李佑摇头，面露同情。江东至今未同意和谈，不过是沉没成本作祟。
他们为此战付出太多，自然不甘轻易妥协。
但和友若拉扯几轮后，多半只能屈服。”
“而这，正是周瑜最不愿看到的局面。”
“但我们求之不得！”
诸葛亮轻笑。若要稳住后方，黄盖、丁奉之流绝奈何不了友若。
要么鲁肃回江东主持大局，要么周瑜亲自回去坐镇。”
“无论谁撤回，对我们都是战机！”
“若鲁肃撤走，我便强攻武陵；若周瑜撤走，江夏外围五万江东军谁来统领？”
“到头来，和谈已是周瑜最佳选择。”
“不错。”
李佑拍拍诸葛亮肩膀，
“这一招不战而屈人之兵，着实高明。
功劳簿上，又该记你与友若一笔了。”
诸葛亮微微抬眼，默然颔首。
此计本无甚稀奇，能成只因江东文臣太过怯懦！
即便他们连番失利，正面战场仍有机会翻盘。
纵使李佑等人再鄙夷江东君臣的家子气，也不得不承认周瑜统兵之能——
张辽与张飞联手，尚且只能与他僵持，还是以守为主的前提下！
荆南有鲁肃坐镇，程普坚守不出，
未必不能击破李佑的联军。
尽管李佑在正面战场屡战屡胜，但连续的征战也令其兵力日渐分散。
若鲁肃能稳定荆南局势，待周瑜在江夏抓住战机，战局必将瞬间扭转。
可惜江东那些只知吟诗作赋的士族根本看不透这点！
他们整日盘算的，不过是怎样在史册上留个好名声，或是如何在刘备、曹操的夹缝中谋取蝇头利。
怀着这等鼠目寸光，
还妄想逐鹿下，
简直痴人梦！
且让周瑜去费神吧，眼下我们只需静候友若从江东传回消息。李佑轻抿茶盏，
倒是樊城被云长围困多时，曹操竟始终按兵不动，这奸贼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
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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