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沉的空如同浸了水的灰色抹布，死死压在破败的土坯房上。
雨水顺着茅草屋檐滴落，在泥地上砸出深浅不一的坑。
李四特蜷缩在屋角的草堆里，霉变的气味钻进鼻腔，但他几乎已经闻不到了。
基因中和剂带来的冰凉感还在血管里缓慢流淌，勉强压制着那份源自细胞深处，万蚁啃噬般的崩溃痛楚。
武力在一旁沉默地擦拭着那把跟随他多年的战术匕首，刀刃在破窗透进的稀薄光线下，反射出冰冷的寒光。
“咳……老师，有外面的消息吗？”
李四特的声音干涩沙哑，像破旧的风箱。
武力头也没抬，从怀里掏出一个破旧的战术平板，扔了过去。
“自己看，信号时好时坏。”
李四特接过战术平板，笨拙地调着图像。一阵刺耳的杂音中，断断续续地传出一些模糊的词语：
“……全球热潮……怒涛……年轻人……全新体验……”
他皱了皱眉，体内那微弱得几乎感知不到的纳米暗金属，似乎随着这些词语轻微躁动了一下。
他尝试着集中精神，将那几乎枯竭的能量探出——不是攻击，而是一种极其微弱的试图接收更清晰信息的意念。
奇迹般地，他指尖触及的那一块皮肤，泛起几乎看不见的淡紫色微光。
下一刻，嘈杂的电流声仿佛被滤过，一个清晰了许多带着夸张激昂语调的男声，伴随着隐约的背景音乐，直接在他耳边响起：
“……还在为平淡的生活感到厌倦吗？还在为无法释放的真我而困扰吗？试试怒涛！联邦保护伞公司荣誉出品，源自尖端生物科技，带你体验极致的情绪风暴！感受真正的自由！”
紧接着，一段更加清晰，仿佛身临其境的视频图像显现了出来。
那是一个光线迷幻人头攒动的地下夜店。两百多名金发、棕发、各种肤色的年轻男女，在震耳欲聋的音乐中疯狂舞动。他们手中都握着一瓶闪烁着不祥幽蓝色光芒的饮料——“怒涛”。
几乎在同一时间，他们仰头将饮料灌下。
下一刻，惊悚的景象发生了。
他们的眼球在变幻的霓虹灯下，齐刷刷地泛起诡异的如同深海怪物般的幽蓝光芒！
四肢开始不自然地抽搐、扭曲，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吧”声，有的甚至反向弯折，如同提线木偶！
他们发出混合着痛苦与狂喜的非人嘶吼，手脚并用地爬上光滑的玻璃幕墙，像一群畸形的壁虎，在墙上留下黏腻的痕迹！
而评论区，无数匿名的Id在疯狂刷屏：
“年度最佳整蛊！太刺激了！”
“这才是我们该有的生活方式！”
“怒涛万岁！自由万岁！”
“我已经下单了！期待我的进化之夜！”
李四特猛地松开战术平板，仿佛那是什么烫手的烙铁。他脸色瞬间惨白，胸口剧烈起伏，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看见了吗？”武力的声音在一旁冷冷响起，他不知何时点起了烟，辛辣的烟雾在潮湿的空气里弥漫：
“他们管这玩意儿疆赛博进化’。保护伞那帮吸血鬼，把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实验室数据，包装成了新型鸦片，连包装瓶上都他妈印着‘为自由意志干杯’。”
李四特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的尖锐疼痛，远不及他心中的怒火与冰冷。
那是他的研究！是他和陆嫣然在无数个日夜，心翼翼探索边界，试图找到安全利用情绪能量途径的成果！
尽管他知道其中隐藏着阿曼达带来的，让他无法完全理解的秘密，但他从未想过，会以这种被扭曲被滥用的形式，如此大规模，如此不负责任地公之于众！
没有系统的致病性、致畸性和成瘾性临床实验！没有安全剂量指导！没有风险警告！
这根本不是进化，这是一场针对全球年轻人赤裸裸的谋杀！而保护伞公司，就是那个挥舞着镰刀的刽子手！
“这帮政治家和资本家……”李四特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带着压抑到极致的愤怒。
“嘁，这帮家伙为了钱，为了资源，害死的人还少吗？！”
武力深深吸了一口烟，喷出浓重的烟气，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只当了几的英雄，你真以为自己是救世主了？我的大英雄，还是先关心一下你自己吧！”
他用夹着烟的手指了指李四特：
“强行透支暗金属能量，基因大面积崩溃。要不是在加油站那具机甲残骸里，侥幸找到了这点逻各斯特制的基因中和剂，你子现在怕是早就凉透了，还能在这儿对着平板咬牙切齿？”
李四特无力地瘫倒在草堆上，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大口喘息着。
他没有反驳武力的话，只是在心里默默地补充一句，一句连他自己都感到无比讽刺和悲凉的事实。
如果不是陆嫣然召开新闻发布会，大规模销售星火饮料，在全球范围内收集到的海量情绪值，无形中补充了体内巨量的暗金属能量亏空……他可能，真的醒不过来了。
李四特催生了星火，星火间接救了他。而星火的仿制品“怒涛”，正在全球范围内制造着扭曲的狂欢，并为他提供着维系生命的“燃料”。
这真是一个……该死的循环。
李四特看着窗外在风雨中摇曳的光秃树杈，眼神空洞。
灰鼠死了，为了救他，尸骨无存。
变色龙死了，为了救他，生死未卜。
陆嫣然被情绪原液污染，如今站在聚光灯下，右臂遮掩着未知的变异，成为星火的代言人，处境同样堪忧。
而他，这个一切的起源，却只能像个废物一样躲在这里，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研究成果，变成荼毒世界的毒药，靠着这毒药带来的“养分”苟延残喘。
一股混合着无尽愤怒，深切愧疚和强烈无力的火焰，在他心中疯狂灼烧，几乎要将他的灵魂也燃成灰烬。
能量早已经充满。
可是阿曼达为什么没有醒来？
纳米暗金属呢？怎么也毫无反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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