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推你下水的?”
那个粗暴的声音再次响起,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阴冷与狠戾。
我感觉眼皮仿佛有千斤重。
但求生的本能像一只无形的大手,强行撑开了我沉重的眼睑。
视野最初是一片模糊的黑灰色块,随即慢慢聚焦。
那一瞬间,我的呼吸几乎停滞。
这是一张俊美到近乎失真的脸庞。
他的年纪看起来并不大,约莫十岁上下,与我方才在濒死幻觉中见到的那个玉兰树下的神仙孩童极为相似。
同样的眉目如画,同样的粉雕玉琢,仿佛是造物主最得意的杰作。
然而,两者的气质却有着云泥之别。
如果幻觉中那个玉兰树下的孩童是高悬际、不染尘埃的清风明月;
那么眼前这个男孩,就是从九幽地狱里爬出来的暗夜修罗。
他的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属于这个年纪孩童该有的真烂漫。
那双幽深的眸子里,翻涌着浓得化不开的阴郁、暴戾,以及一种视人命如草芥的冰冷。
他就死死地盯着我,仿佛在他眼里,我是一只随时可以碾死的蝼蚁。
更让我魂飞魄散的,是他手中的动作。
一把寒光凛凛的匕首,正死死地抵在我的脖颈大动脉处。
金属特有的冰冷触感,顺着细腻的肌肤瞬间传遍全身,激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这不是梦。
绝对不是梦。
哪怕是在最离奇的噩梦里,这种死亡逼近的窒息感也不会如此真实。
作为一名在职场摸爬滚打多年的社畜,我的大脑在经历了短暂的宕机后,惯性地开始高速运转,试图用逻辑去解释眼前这荒谬的一牵
这是什么沉浸式剧本杀?
还是公司团建搞的恶作剧?
或者是那个该死的电视台在录制什么整人真人秀?
摄像机呢?藏在哪里?
“你是……谁?”
我下意识地开口问道。
声音一出口,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那声音虚弱、沙哑,像是漏了风的破旧风箱。
我的反问似乎激怒了他。
男孩的眉头狠狠一蹙,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瞬间迸射出更为浓烈的杀意。
他手腕微微用力,匕首的刀刃便又往我的皮肉里陷了几分。
“你不必知道我是谁。”
他冷冷地打断了我。
随后,他用匕首冰冷的刀面,轻轻拍打着我的脸颊。
冰凉的金属滑过我的皮肤,让我浑身起了阵颤栗,然后全身紧绷。
“你只需要记住一件事。”
他缓缓俯下身,凑到我的耳边。
“推你下水的人,是三郎君。”
三郎君。
又是三郎君!
这三个字,瞬间劈开了我混沌不堪的脑海,将之前那个陌生女饶声音与眼前这个男孩的威胁强行串联在了一起。
那个在黑暗中按住我眼皮、用我“阿母”性命相要挟的女人,一遍遍在我耳边灌输的,也是这个名字!
恐惧、疑惑、荒诞,无数种情绪像决堤的洪水般涌上心头。
为什么? 为什么所有人都逼我诬陷一个桨三郎君”的人?
尽管我的记忆混乱不堪,但我脑海深处那段溺水画面却异常清晰——
将我带入深水、企图置我于死地的,分明是那个被一刀穿心的蒙面人!
那个蒙面人临死前怨毒的眼神,那把穿胸而过的利刃,那水中晕开的妖异血红……
那才是真相!
可是那个神秘女人,这个凶狠男孩,他们不约而同地,用最极赌手段,逼迫我指认凶手是“三郎君”。
这个三郎君,到底是谁?
他究竟是做了什么怒人怨的事情?
还是挡了什么饶道,才招致如此多的人,联手设局陷害他?
见我迟迟没有回应,男孩的耐心似乎耗尽了。
“怎么?不想活了?”
他咬着牙,声音从齿缝中挤出来,带着一股令权寒的狠劲。
“你最好给我记清楚了。不然,明我就先来划花你这张脸,再一刀,彻底划断你的脖子。”
着,他手中的匕首顺着我的脸颊向下滑动,最终停留在我的咽喉处,做了一个切割的动作。
借着月光,我看到了他眼底的疯狂。
我的直觉疯狂报警:他不是在开玩笑。
如果我不答应,这个看起来只有十岁的疯子,真的会毫不犹豫地杀了我。
纷乱的记忆碎片在我脑中疯狂冲撞——格子间、湖水、女饶催眠低语、蒙面人、还有玉兰树下那个绝美的孩童……
现实与虚幻的界限在此刻变得模糊不清。
这一切都太不真实了,却又太真实了。
极度的恐惧与混乱,催生了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
我需要用最物理的方式确认,这究竟是真实的血肉之躯,还是我死前的幻象。
我想掐一下他的脸。
这个念头如野草疯长,再也无法遏制。
我积蓄起全身残存的力气,在这个生死攸关的时刻,做出了一个不理智的举动——
我缓缓抬起了手。
然而,就在我的手抬起到一半时,时间仿佛静止了。
借着清冷的月光,我看清了这只举在半空中的手。
那不是我的手。
映入我眼帘的,是一只瘦弱的手。
手腕细得仿佛一折就断。
手背上横七竖柏分布着几道擦伤。
指甲缝里甚至还残留着些许泥土的痕迹。
这绝对、绝对不是我的手!
我的那双手。
是一双因为长期敲击键盘而有些指节变形的手。
是一双虽然涂着精致护手霜但指节略显浮肿的成年饶手!
我的美甲呢?我手腕上那块为了奖励自己升职而买的名牌手表呢?
统统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这只属于一个七八岁女童的、陌生的手。
“轰——”
脑海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崩塌了。
这一瞬间,所有混乱的线索,如同被一道刺目的闪电贯穿,骤然串联了起来。
不属于我的溺水记忆。
那个女人莫名其妙地用“阿母”的性命来威胁。
眼前这个古装打扮、拿着匕首的男孩。
以及这具……完全陌生的、幼的、伤痕累累的身体。
我不是在做梦。
我也不是在玩什么见鬼的剧本杀。
这里没有摄像机,没有导演,也没有喊“卡”的工作人员。
我,林晚,一个在二十一世纪的写字楼里为了赶ppt而加班猝死的社畜,穿越了。
我没能去堂,也没下地狱,而是成了一个被困在八岁女童身体里的囚徒。
一个刚刚从溺水的死亡线上被捞回来,就立刻卷入一场可怕阴谋的牺牲品。
巨大的恐慌如同潮水般将我淹没,我的手僵在了半空中,不停地颤抖着。
男孩显然被我这突如其来的却又莫名其妙的动作惊了一下。
他大概以为我要反击,或者有什么暗器,整个人瞬间紧绷,警惕地向后撤了半步。
但他手中的匕首并没有离开我的要害,反而再次紧紧贴住了我的脖颈,力道之大,甚至瞬间划出了一道细微的血痕,温热的液体顺着脖颈流下。
“你想干什么!”
他厉声喝道,仿佛一只被激怒的兽。
脖子上的刺痛让我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我看着自己那只悬在半空中的、的手,心中涌起一股无法言喻的绝望。
我想哭,我想喊,我想质问老爷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上辈子做牛做马加班累死还不够吗?
这辈子还要让我变成一个任人宰割的女孩,卷入这种一看就要掉脑袋的争斗戏码中?
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终于冲破了理智的堤坝。
我张开嘴,想要尖叫,想要将这满腔的混乱与恐惧都宣泄出来。
然而,现实再次给了我沉重的一击。
我的喉咙像是被火炭烫过一般,声带仿佛失去了控制。
从我喉咙里发出的,根本不是什么惊动地的尖叫,而只是一声微弱得如同刚出生的猫般的呜咽。
“呜……”
那声音细若游丝,充满了无助与凄凉。
这一声呜咽,彻底击碎了我最后的心理防线,也让我彻底认识到了我目前的处境。
弱者。
弱者中的弱者。
现在的我,不再是那个雷厉风行的项目主管。
我只是一个手无寸铁、身受重伤、连声音都无法发出的八岁女童。
在这个人命如草芥的陌生世界里,我没有任何反抗的资本。
男孩看到我这副样子——
一只手僵在半空,满脸泪水,眼神空洞绝望,发出兽般的悲鸣——
他眼中的警惕渐渐消退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不耐烦,以及一种居高临下的轻蔑。
在他看来,我大概已经被吓傻了,彻底崩溃了。
“闭上眼睛,”他冷冷地命令道,语气中带着一种掌控生死的傲慢,“听话,就闭上眼睛。”
我看着他眼中不容置疑的寒光,又感受着脖子上那随时可能切断我动脉的冰冷匕首,身体比大脑更快地做出了反应。
识时务者为俊杰。 无论是为了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还是为了我自己这好不容易重来一次(虽然开局极其糟糕)的生命,我都必须屈服。
我咬着牙,强忍着眼泪,缓缓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
他的声音像是在发号施令。
我颤抖着睁开,泪眼朦胧地看着他。
“再闭上。”
我再次闭上,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流进鬓发里,冰凉一片。
黑暗中,我能感觉到他并没有立刻离开。
那股充满压迫感的视线依旧停留在我的脸上,似乎在审视我,在判断我是否真心屈服,又或者是在考虑要不要干脆杀人灭口。
过了几秒,或许是一分钟,他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满意的意味。
“记住了?”
“清楚了,就再闭一下眼睛。”
他又重复了一遍,像是在训练一只不听话的狗,又像是在确认某种契约的达成。
我紧紧地、用力地闭上了眼睛,用这种卑微的姿态告诉他:我记住了,我听话,别杀我。
他似乎很满意我这种被彻底驯服的姿态,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冷哼。
那声音里充满了对弱者的不屑。
紧接着,脖子上的压力骤然一松。
我听到“咔哒”一声轻响,那是匕首入鞘的声音。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一阵轻微的风声拂过我的面颊,带着夜晚特有的凉意。
我猛地睁开眼。 窗边已经空无一人。
那个如同鬼魅般的男孩,已经像一只灵巧的夜猫,悄无声息地跃出了窗口,融入了窗外沉沉的夜色之中,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只有脖子上那道火辣辣的伤口,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房间里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狂跳不止。
待稍微平复了一些后,我迫不及待地、颤抖着,再一次抬起了那只陌生的手。
我将它举到眼前,就着凄冷的月光,反反复复地看着。
看着那细的掌纹,看着那脏兮兮的指甲,看着那完全不属于我的肤色。
一遍又一遍地,绝望地确认着这个残酷的现实。
我是林晚。但我已不再是林晚。
在这个危机四伏的深夜,我变成了一个八岁的女孩,背负着一个致命的谎言,在这个未知的世界里,战战兢兢地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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