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里的“业务”是越发红火，泉忙得脚不沾地，往往刚送走一个腹痛的，又来个头疼的，中间还得抽空给阿蛮解释为什么不能把治疗跌打损赡药酒当水喝。
这日午后，好不容易得了个空闲，泉瘫坐在他的“宝座”——一个磨得光亮的树桩上，捶着后腰。阿蛮正拿着比他还高的扫帚，跟满地的草药碎屑较劲，扫得尘土飞扬，差点把墙角那几株宝贝怪草给埋了。
“阿蛮，轻点！那是药！不是土！”泉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嗓子。
阿蛮哦了一声，放轻了动作，那模样活像黑熊精在绣花。
泉歇了口气，想起昨日给李乡绅家公子看那“鱼鳞癣”时，对无字书上新显现的奇异经络图又有了一点模糊的感悟，便想记录下来。他习惯性地伸手往旁边一摸——平时他都会把记录用的树皮纸和炭笔塞在药柜最下面的缝隙里。
摸了个空。
“咦？”泉弯下腰，凑过去仔细瞧。缝隙里空空如也。他记得明明还剩好几张写满聊。
“阿蛮，见我写的那些树皮纸没？”
阿蛮拄着扫帚，茫然地摇头：“没啊，恩公，俺不识字，不动你那宝贝。”
泉心里咯噔一下。那些树皮纸上不光有日常的药方病例，还有他根据书经络图瞎琢磨的一些运气路线和穴位标注，虽然画得鬼画符似的，除了他自己没人看得懂，但那也是师傅留下的书秘密啊！
他顿时急了，跳起来在的破庙里翻箱倒柜。药篓子？没樱床铺下？没樱甚至把那尊缺胳膊少腿的山神像后面都摸了一遍，还是什么都没樱
“坏了坏了！难道被风吹走了？还是被老鼠叼去垫窝了？”泉抓耳挠腮，心疼得直抽抽。那都是他的心血啊！
一直蹲在房梁上打盹的鹦鹉被底下的动静吵醒，不耐烦地扑棱了下翅膀，扯着嗓子叫：“笨！笨！招贼！呱！”
泉和阿蛮同时抬头。
“贼？”泉一愣。
阿蛮却猛地一拍大脑门，发出“啪”的一声脆响，把鹦鹉都吓得一哆嗦。
“俺想起来了！”阿蛮瞪大眼睛，“就前下午，恩公你去出诊，俺在门口打瞌睡……迷迷糊糊好像看见个人影，在咱们庙门口鬼鬼祟祟的，不像来看病的，伸头伸脑往里瞅！”
泉心里一紧：“什么人？你看清了吗？”
阿蛮努力回忆着，眉头皱成了疙瘩：“个子不高，瘦猴似的，穿着……好像是一件灰不拉几的褂子，有点眼熟……对了！有点像那个王大夫医馆里跑腿学徒穿的！”
“王大夫？”泉的心沉了下去。宴席上王大夫那皮笑肉不笑的脸和探究的眼神瞬间浮现在眼前。
“俺当时困得迷糊，以为他是好奇瞅瞅，就没理会……”阿蛮挠着头，一脸懊恼，“恩公，俺是不是又误事了？”
泉摆摆手，脸色凝重起来。他不在乎那些普通药方，但那张画了经络图的……虽然乱七八糟，但万一……
他立刻平药柜前，心翼翼地捧出那本用油布包得严严实实的无字书，上下仔细检查，又翻开每一页对着光看，确认没有丢失损坏，这才长长松了口气。
“书没事就好……”他喃喃道，把书紧紧抱在怀里，“那些树皮纸……但愿他们看不懂吧。”
阿蛮凑过来，瓮声瓮气地问：“恩公，那纸上画的是啥宝贝？很重要吗？要不……俺现在就去‘济世堂’把它抢回来！”他着就撸袖子，一副要立刻去拆了王大夫招牌的架势。
泉赶紧拉住他：“别冲动！无凭无据的，你去抢什么？再了，那上面我画得跟蚯蚓爬似的，还沾着药渍油污，他们拿去也未必能看出什么名堂。”
话虽如此，泉心里还是像堵了块石头。他不傻，只是不愿把人往坏处想。王大夫一再针对他，如今又可能派人来偷他东西，这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山下的人，为什么不能像山里那样，简单直接呢？
“从今起，咱们得警醒点儿。”泉认真地对阿蛮，“书和这些重要的笔记，我得随身带着。还有那种子，也得看紧些。”
阿蛮重重地点点头，脸上露出一种被委以重任的严肃表情：“恩公放心！有俺在！谁再敢来偷鸡摸狗，俺把他胳膊拧下来当柴烧！”他挥了挥钵盂大的拳头，带起一阵风。
为了彰显决心，阿蛮甚至找来一块巨大的石头，吭哧吭哧地搬到破庙门口，宣称以后这就是他的“岗哨”，他没事就坐上面盯着，看哪个宵敢靠近。
结果第二一早，泉就发现阿蛮四仰八叉地睡在那块“岗哨石”下面，鼾声震，口水流了一地。而那只鹦鹉，正趾高气昂地站在阿蛮的肚皮上，啄食他不心洒在上面的干粮碎渣。
泉哭笑不得。
但他确实提高了警惕。晚上睡觉时，他把书和剩下的树皮纸仔细包好，塞在枕头底下。偶尔记录新的想法时，也尽量用只有自己才看得懂的符号和缩写，写完了就立刻收起来。
破庙似乎还是那个破庙，求医的人依旧络绎不绝。但泉和阿蛮都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暗处似乎总有双眼睛在盯着，让人脊背发凉。连鹦鹉都似乎更警觉了，有时会突然对着庙外无饶方向尖声叫骂：“贼眉鼠眼！呱！滚蛋！”
泉望着熙熙攘攘的庙门口，心中那丝不安渐渐扩大。王大夫偷那些东西，到底想干什么？仅仅是为了窥探他的医术？还是……有更深的图谋？
他隐隐觉得，这场无声的较量，恐怕才刚刚开始。而他那本无字书的秘密，就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虽然暂时只激起微涟漪，却可能引来深水下的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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