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里，那条由昏黄灯光串联成的火蛇，正在一寸寸地，向着死亡的陷阱深处蠕动。
风更冷了。
趴在观察点的李云龙，兴奋得盯着山下敌人，眼睛发亮，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援朝老弟，你瞅瞅，你瞅瞅这帮孙子！队形拉得这么长，连个前哨侦察兵都舍不得派，这是赶着去投胎啊！”
“他娘的，老子都有点不忍心下手了。”
他嘴上着不忍心，手里的望远镜却握得死死的，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寂静。
伏击阵地上，最后的寂静，压抑得让人心脏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
一个身影，踩着碎石，悄无声息地移动到李援朝身边，匍匐下来。
是赵刚。
他没有看山下的敌人，目光反而落在了身边这个年轻得过分的“顾问”身上。
风吹动着李援朝的衣角，他纹丝不动，全部心神都沉浸在脚下这片即将化为修罗场的土地上。
“援朝同志。”
赵刚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要被风声吞没。
李援朝没有回头，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一个音节：“嗯？”
“我知道，现在这些不合时宜。”赵刚的目光，转向那条越来越近的火蛇，眼神复杂，
“但那份电报如同一根刺扎在我心里，不拔出来，我这口气喘不顺。”
李援朝的身体，终于有了一丝轻微的动作。他侧过头，在夜视仪的绿色微光下，他能看见赵刚紧绷的下颚线。
这位政委，在巨大的军事压力面前，依旧没有放弃他的原则。
“你。”李援朝的声音依旧平静。
赵刚组织了一下语言，似乎在寻找一个最不伤饶切入点。
“你的‘国际反法西斯同盟’，这个法，太离奇了。”
“一个神秘的德国女谍，在我们的地盘上，刺杀了日军一个少将，还用这种方式留下‘战书’……这一切，完全超出了我对这场战争的理解。”
赵刚的声音里，没有质问，却带着一种知识分子特有的、刨根问底的执拗。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给李援朝思考的时间，又像是在给自己鼓劲。
“你的能力，我们信。你拿来的那些‘神仙装备’，我们也信。”
“一门炮，就能遏一个坚固的炮楼。这份战力，我赵刚做梦都不敢想。”
“但是……”赵刚的话锋，陡然锐利起来。
“你的身份，你背后的力量……我必须搞清楚！如果这里面，存在我们无法控制的政治风险，我作为独立团的政委，作为一名党员，有责任，也有义务，把它弄明白！”
他每句话都分量十足。
“我需要能够绝对地信任你这个人，信任你背后的组织，而不是仅仅信任你的炮弹和无人机！”
这是摊牌。
在战斗即将打响的最后一刻，赵刚选择了一场政治上的摊牌。
他需要一个能让他彻底放心的答案。
因为他清楚，战争的胜负，从来不只在战场上。思想的阵地，政治的正确，才是决定一支部队能否走得长远的根本。
李援朝沉默了。
他知道，对于赵刚这样的人，任何基于“军事机密”的搪塞，都只会加深对方的疑虑。
简单的谎言，骗不过这位未来的将军。
他需要给出一段……更高层级的“坦诚”。
一段由“龙渊计划”最高智囊团，结合无数心理学家、历史学家，反复推演、打磨过的，足以应付眼下所有危机的“真相”。
李援朝摘下单筒夜视仪，转过身，在黑暗中，直视着赵刚的眼睛。
那双眸子，在微弱的星光下，亮得惊人。
“政委，你的对。”
他的开场白，让赵刚有些意外。
“我无法向你具体解释，我的‘总部’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实体。它的构成、它的位置、它的运作方式，都超出了这个时代能够理解的范畴。”
“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证一件事。”
李援朝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郑重。
“它的最高纲领，和我们党现在为之奋斗的目标，是完全，并且绝对一致的！”
“那就是：”他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像钉子，敲进赵刚的心里，“建立一个独立自主、繁荣富强、再也不受任何外敌欺辱的新中国！”
赵刚的呼吸，猛地一滞。
这句话劈开了他心中所有迷雾。
李援朝没有停下，他知道，必须趁热打铁。
“至于那个‘罗蕾莱’，那个德国女人，她和她背后的势力，不过是想趁着东方大乱，浑水摸鱼，为她们自己的国家，谋取战后的利益。”
他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冷酷的分析。
“在我们眼里，他们是狼，而日本人，是虎。”
“我的任务，就是来到这里，帮助你们，这片土地上真正的主人，学会如何用更先进的方法去‘驱虎’，去‘吞狼’！”
“甚至”李援朝的嘴角抿成冷硬的线，“在必要的时候，利用狼去咬死虎，最后，再把这条喂不熟的狼，也一并打死！”
驱虎吞狼！
这四个字，瞬间击中了赵刚！
这是一种他能理解的，充满了东方智慧的、冷酷而高明的战略博弈！
这个解释，比之前那个空泛的“国际同盟”听起来，要真实、可信一万倍！
它将李援朝背后的力量，从一个不切实际的“国际友人”，变成了一个立场一致、但手段更高明、眼光更长远的“同路人”！
赵刚感觉自己心头那根刺，被这番话，硬生生拔了出去大半。
就在这时，李援朝抛出了最后的，也是最致命的筹码。
“为了表示我的诚意，我可以告诉你一个，只有我的‘总部’才能知道的精确情报。”
他盯着山下那已经走到山谷中段的日军队形。
“根据我们的情报，这次带队的日军指挥官，名疆伊藤正一’，陆军少佐。此人毕业于陆军士官学校，在军中以‘猪突猛进’的战术风格闻名，意思就是像野猪一样，只会埋头猛冲。”
“他性格刚愎自用，急于抢功，所以，他绝对不会做详细的战场侦察，一定会命令部队全速通过山谷，想在我们反应过来之前，堵住我们的后路。”
伊藤正一！
猪突猛进！
这个具体到人名、军衔、性格特点和战术风格的情报砸在赵刚心上。
他愣在原地。
这已经不是武器先进能够解释的了。
这是碾压！是上帝视角一般的情报碾压！
拥有这种能力，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战场，在对方面前，几乎是单向透明的！
这一刻，李援朝和他背后那个神秘的“总部”，在赵刚心中的形象，变得无比真实，又无比的深不可测！
赵刚看着李援朝，眼神里的疑虑、审视、警惕都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震撼、信服，甚至是一丝敬畏的复杂情绪。
他重重地点零头，抬起手，用力拍了拍李援朝的肩膀。
“好！”
“援朝同志，我相信你！”
“记住，从今起，独立团也是你的家！有什么事，我们一起扛！”
就在赵刚话音落下的瞬间，他腰间的步话机里，突然传来了前沿观察哨急促到变调的嘶吼声！
“报告！报告！”
“目标出现！日军先头部队已进入山谷中心！重复，已进入山谷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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