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兰带着云珠和常顺匆匆赶到那处临时充作学堂的院落时，远远就听见里面传来少年们激烈的争吵声，期间还夹杂着戴铎老先生无力的劝解。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啊！戴铎的声音带着颤抖。
舒兰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只见院子里，那五个少年正分成两拨对峙着。一个身材高壮、名叫阿克敦的少年面红耳赤地揪着一个瘦少年阿林的衣领，旁边另外三个少年，两个在拉偏架，一个则冷眼旁观。书本散落一地，其中一个墨砚被打翻，乌黑的墨汁溅得到处都是。
住手！舒兰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所有人瞬间僵住，齐齐看向门口。阿克敦下意识松开了手，阿林踉跄着后退两步，脸上还带着惊惧和屈辱。戴铎如同见到救星，连忙上前：福晋，您可来了！这，这……
怎么回事？舒兰目光扫过五个少年，最后落在阿克敦身上。
阿克敦梗着脖子，愤愤道：福晋，他偷懒！分配他抄录的《实务策论》纲要，他只抄了一半就想蒙混过关！还顶嘴！
瘦的阿林眼圈泛红，争辩道：我没有偷懒！是……是那些字太难认，我抄得慢！而且他凭什么检查我的功课？他又不是先生！
爷就看不过眼！像你这样的废物，也配来这学堂？阿克敦脾气火爆，显然是个刺头。
舒兰没有立刻评判谁对谁错。她走到散落的书本前，弯腰捡起阿林那本只抄了一半的册子，字迹虽然稚嫩，但看得出很用力。她又看了看阿克敦的，字迹潦草，但完成度很高。
所以，你就动手了？舒兰看向阿克敦，语气平静。
阿克敦在她平静的目光下有些气短，但还是硬撑着：他……他先推我的！
我没有！是你先揪我衣领！阿林反驳。
都闭嘴。舒兰打断他们，没有发怒，反而露出一丝若有所思的表情，戴先生，今日的经学课暂且停下。
她转向五个少年，包括那个一直冷眼旁观的：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年没想到会被点名，愣了一下，才躬身回道：回福晋，奴才叫额尔赫。
舒兰点点头，阿克敦，阿林，额尔赫，还有你们两个，她指向另外两个拉偏架的，你们五个，现在去把院子打扫干净，打翻的墨迹要用清水反复擦洗，直到看不出痕迹为止。完成后，一起把今本该抄录的《实务策论》纲要，共同抄写十遍。什么时候写完，什么时候吃饭。
这个处罚显然出乎所有人意料。阿克敦瞪大眼睛，似乎不服；阿林则松了口气；额尔赫皱了皱眉，没什么；另外两个则是面面相觑。
福晋，是阿林有错在先……阿克敦还想争辩。
舒兰看着他，忽然问：阿克敦，若在战场上，你的同袍因体力不支落后，你是会丢下他，还是会帮他一把？
阿克敦一愣，下意识回答：自然是……不能丢下同袍。
那在学堂里，同窗有难处，你是揪着他的衣领斥责他是废物，还是该问问他有何难处，能否相助？舒兰语气依旧平和，我们设立这学堂，不是为了让你们来逞个人英雄，争强斗狠的。而是要教会你们如何成为彼茨臂膀，如何协同做事。
她又看向阿林：阿林，字认不全，可以问；抄得慢，可以明情况。试图蒙混过关，是为不诚；被指出后不反思己过反而争执，是为不智。
最后，她目光扫过所有人：今日罚你们，不是罚你们打架，是罚你们不懂，不明（她对思想品德的包装）。打扫庭院是让你们冷静，共同抄写是让你们学会配合。若十遍抄完，还有人不会背，那就一起再抄十遍。
五个少年，包括最桀骜的阿克敦，都低下了头。
舒兰这才对戴铎道：戴先生，劳您监督。完成后，让他们每人写一份检讨……不，是反思陈情书，写明今日错在何处，日后当如何改正。
处理完这场突发危机，舒兰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廊下，看着那五个少年开始别别扭扭地一起打扫。阿克敦力气大，主动提水；阿林心细，负责擦拭；额尔赫虽然还是没什么表情，但也默默收拾着散落的书本……
福晋此法，倒是新颖。戴铎在一旁捻须感叹，以往在学里，学生打架，无非是打手板、罚跪。福晋却让他们……协作受罚？
惩罚不是目的，让他们明白道理才是。舒兰看着院子里渐渐配合起来的少年们，轻声道，我要教的，不只是知识，更是做人做事的规矩。
她忽然想起前世公司里令人头疼的团队建设，没想到穿越了还要搞这套。内心oS：这算不算大清版素质拓展训练？
就在这时，院门被轻轻推开，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舒兰抬眼一看，竟是胤禛！他不知何时来的，正负手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院子里正在劳动改造的五个少年，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舒兰心里咯噔一下，他怎么会突然过来？是听到了打架的风声来兴师问罪的？她连忙上前行礼：
胤禛收回目光，落在她身上，语气听不出喜怒：听，你这里很热闹。
舒兰正要解释，却见胤禛抬手制止了她。他目光再次投向院子里，看着那个曾经在他面前紧张得同手同脚的少年，此刻正认真地配合着同伴擦拭地面，忽然问了一句：
那个额尔赫，方才一直冷眼旁观？
舒兰一怔，没想到他观察得如此细致：
胤禛微微颔首，没再什么，转身便向外走去，仿佛只是顺路过来看一眼。走到门口时，他脚步顿了顿，留下了一句让舒兰琢磨了半的话：
冷眼旁观者，未必无心。或许，只是在权衡。
舒兰站在原地，回味着胤禛这句没头没尾的话。他是什么意思？是在点评额尔赫，还是在暗示她什么？这位心思深沉的合伙人，看似对她放手不管，实则一切都在他的注视之下。她这精英试点班的第一课，看来不光是给学生上的，也是给她自己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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