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光未亮，胤禛便身着亲王冠服，手持密折，于宫门外递牌子求见。他的袖口之下，包裹着昨夜留下的细微伤痕，脸色因一夜未眠而略显苍白，但眼神却锐利如出鞘的寒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康熙在乾清宫西暖阁召见了他。
殿内烛火通明，康熙坐在炕上，神情看不出喜怒，只淡淡道：“听闻你昨夜府上不太平？”
胤禛心中一凛，知道皇阿玛的消息极为灵通。他撩袍跪下，将手中密折高高举起，声音沉静而有力：“儿臣惊扰圣驾，罪该万死。然昨夜之事，正与此折中所奏息息相关！有人欲行刺灭口，正因儿臣已查明西北军饷案、属官遇害一案之关键证据，直指幕后主使！请皇阿玛御览！”
康熙示意李德全将折子取过，慢慢展开。他看得极细，殿内只闻纸张翻动的细微声响。随着阅读，康熙的脸色逐渐沉了下来，尤其是看到关于勾结亡命之徒、杀人灭口、以及试图挑拨皇子与边将关系的部分时，他眼底凝聚的风暴几乎要满溢出来。
良久，他合上奏折，抬起眼，目光如实质般落在胤禛身上：“老九……当真如此大胆？”
胤禛以头触地，声音铿锵：“人证、物证、线索链皆在折中，儿臣不敢妄言！若非昨夜对方狗急跳墙，儿臣或许还无法最终确认其丧心病狂至此！慈行径，已非寻常争权，实乃动摇国本，祸乱朝纲！请皇阿玛明鉴！”
康熙没有话，只是用手指缓缓敲击着炕几，眼神幽深难测。他在权衡，在判断。废太子风波未平，若再严惩一位成年皇子，尤其是素影贤名”的八爷党核心，必将引发朝局更大震荡。但胤禛证据确凿，且对方手段如此酷烈，若不处置，何以正纲纪？何以服众？
“朕知道了。”最终，康熙只是了这三个字，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你受惊了，先回府好生歇着。此事，朕自有主张。”
“儿臣……遵旨。”胤禛知道，皇阿玛需要时间权衡利弊，他不能逼迫过甚。他恭敬地叩首，退出了暖阁。
接下来的几日，朝堂之上风平浪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暗地里，嗅觉敏锐的人都察觉到了那股山雨欲来的压抑。八爷党一系官员明显收敛了许多，九阿哥胤禟更是称病不朝。
数日后，康熙的处置终于下来了。
旨意中，并未直接点明西北军饷案与刺杀之事与胤禟有关，但以“约束门下不力、结交奸佞、行为不谨”为由，严厉申饬了九阿哥胤禟，罚其俸禄三年，责令其在府中闭门读书思过半年，无诏不得出。同时，其府上几名涉及此事的管事、以及那名被揪出的江湖人士“刀疤刘”的关联热，皆被捉拿问罪，或流或斩。
对于八阿哥胤禩，康熙则再次提及此前“公推”之事，言语间敲打其“驭下不严”、“颇失朕望”，虽未加以实质处罚，但其在康熙心中的地位，显然已是一落千丈。
这道旨意，看似雷声大雨点，未曾动摇八爷党的根本，但明眼人都看得出，康熙此举，已是极大地削弱了八爷党的气焰，尤其是直接斩断了胤禟伸向江湖和军中的触手，更是在下人面前，狠狠打了胤禩一记耳光。
雷霆雨露，俱是恩。这恩威并施的手段，正是康熙驾驭平衡之术的体现。
雍亲王府内，胤禛接到旨意内容，并无意外之色。他深知皇阿玛的处事风格，能做到这一步，已然是表明了对他的支持与对八爷党的警告。
“经此一事，八哥九弟他们，短时间内应不敢再轻举妄动了。”胤禛对舒兰道，眉宇间却并无轻松之色，“只是，彼此之间，这仇怨怕是结得更深了。”
舒兰为他斟上一杯热茶，轻声道：“即便没有此事，难道他们就会与爷相亲相爱么？既然注定是对手，早些撕破脸，倒也干脆。至少经此一役，爷在皇阿玛心中的分量，无人再敢觑。”
胤禛接过茶盏，指尖感受到那温热的暖意，看向舒兰的目光柔和了些许。是啊，他本就不指望兄友弟恭，他要的，是那条通往至高之位的路。如今，绊脚石虽未搬开，却也被狠狠敲碎了一角。
“你得对。”他微微颔首，“接下来，我们更需谨慎。他们明面上受挫，暗地里的动作，只怕会更加隐秘。”
窗外，秋意渐浓。一场风波看似平息，但所有人都知道，九龙夺嫡这盘大棋，在经过短暂的混乱后，进入了新的、更加凶险的对峙阶段。而雍亲王府，在经历了丧子之痛、暗杀之险后，如同被淬炼过的精钢，变得更加坚韧。胤禛的目光，已然越过眼前的纷争，投向了那更加波澜壮阔的未来。
舒兰抚摸着日益隆起的腹部，感受着里面生命的活力。这个孩子，注定将在风雨中降生，也注定要承载着父母更多的期望与守护。她抬眼，与胤禛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那份历经磨难后，愈发坚定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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