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决意巡幸畿甸的旨意，如同一块投入冰湖的巨石，瞬间在看似平静的朝堂之下激荡起汹涌的暗流。年节刚过，各府衙门开印，但众饶心思，显然都已不在寻常政务之上。
扈从圣驾的人选，成了眼下最牵动人心的话题。这不仅是荣耀，更是距离权力核心最近的绝佳位置，足以让任何一位有志于大位的皇子趋之若鹜。
雍亲王府的书房内，烛火彻夜未熄。胤禛召来了他最核心的几位幕僚，其中包括一位姓邬的绍兴师爷，此人虽无功名，却心思缜密，尤善谋划，是胤禛极为倚重的智囊之一。舒兰因身子不便，并未参与，但胤禛与她早有默契，事后必会与她分。
“王爷，此次扈从，八爷党定然不会袖手旁观。”邬先生捻着山羊须，缓缓道，“明面上争，他们或许不敢，但暗中使绊子，制造事端，却是他们的拿手好戏。”
胤禛坐在主位，面色沉静：“本王料到了。皇阿玛此行意在河工，重心便在‘务实’二字。本王已梳理了永定河、漳河近年来的水情、工部奏报、以及可能存在积弊的环节。”他指了指桌上厚厚一摞文书，“这便是本王的底气。”
“王爷准备周全，此为一利。”邬先生点头，“然，对方亦知王爷所长，必会从此处着手。奴才听闻，近日都察院有几份关于河工款项的旧账，被人重新翻了出来，似有指向王爷门下几位官员之意。”
胤禛眸光一冷：“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们是想在本王随驾之前，先泼上一盆脏水，让皇阿玛心生疑虑。”
“王爷明鉴。故此，王爷当下需做两手准备。”邬先生伸出两根手指，“其一，雷霆手段，即刻彻查门下，若有任何不妥，立即处置，断尾求生，绝不容许此事在圣驾启程前发酵。其二，主动出击。王爷可借呈报河工筹备事宜之机，向皇上举荐几位素有清望、精通水利的官员随行，既显公心，亦可分薄对方可能安插的人手。”
胤禛沉吟片刻，微微颔首：“先生所言甚是。十三弟那边，也可让他推荐几位可靠的军中子弟，负责一部分护卫事宜，以防万一。”
幕僚们又商议了些细节，直至深夜方散。
胤禛回到内院时，舒兰并未睡下，仍在暖阁里等着他，手里拿着一卷书，却是许久未翻一页。
“爷，商议得如何？”见他进来，她放下书卷，关切地问道。
胤禛将邬先生的分析与自己的决断大致了一遍。舒兰认真听着，不时点头。
“邬先生思虑周详。断尾求生虽痛，却是必要之举。”舒兰轻声道，“至于举荐随行官员……爷或可再加一人。”
“哦？何人？”
“田文镜。”舒兰吐出一个人名。此人以清廉干练、不畏权贵着称，如今官职不高，但于地方政务、特别是钱粮刑名上颇有建树，关键是，他与各方势力都无甚牵扯。
胤禛眼中闪过一丝激赏：“此人确是最佳人选之一。本王明日便将其名添上。”他看向舒兰，目光柔和，“你总是能想到本王疏忽之处。”
舒兰微微一笑：“妾身不过是旁观者清。爷身处局中，需权衡之处太多。”她顿了顿，语气带上了一丝担忧，“只是……如此一来，爷此次随行，肩上的担子便更重了。既要应对河工实务，又要提防暗箭，还需护得皇阿玛周全。”
胤禛走到她身边坐下，握住她的手：“放心。本王心中有数。此番，不仅是机遇，亦是立威之战。唯有让皇阿玛亲眼看到本王的能力与担当，有些位置，才坐得稳。”
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与决心。经历了丧子之痛与下毒风波，变得更加坚韧，目标也愈发清晰。
“府中之事，便要辛苦你了。”胤禛看着她隆起的腹部，眼中闪过一丝歉疚。他离家期间，她不仅要打理王府，还需独自面对可能存在的风险。
“爷放心前去，府中有耿妹妹、苏培盛，还迎…巴图他们，出不了乱子。”舒兰语气坚定，“妾身会照顾好自己，和孩儿一起，等爷凯旋。”
窗外，早春的寒风依旧料峭，但冰雪之下，已有嫩绿的新芽在悄然萌发。雍亲王府内，夫妻二绕下夜话，将家国下、前途命运细细铺陈。圣驾未动，暗战已启。这一次畿甸之行，于胤禛而言，无疑是一场只能胜、不能败的硬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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