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与此同时，另一件看似微不足道的事，也引起了凌风的警觉。公社农技站通过上级调配，争取到了一批用于春季预防麦锈病的石硫合剂原液，数量非常有限，需要按各生产队的麦田面积进行分配。凌家坉生产队也分到了几瓶。会计老周去公社办理手续并把农药领回来后，顺口跟凌风提了一句，他在公社大院门口等手续的时候，碰见一个推着自行车、穿着像是干部服但有些旧、面孔很生的中年人，主动跟他搭话，先是泛泛地问了问凌家坉今年的春耕情况、麦子长势怎么样，聊着聊着，就似乎很自然地提到：“听你们队有个挺厉害的年轻技术员？叫凌风是吧？他搞的那个什么对比试验田，现在怎么样了？”
老周当时以为对方是县里或者哪个兄弟公社下来调研的干部，没多想，就照实了几句“试验田搞得挺像样”、“麦苗长得不错”之类的话。凌风听到老周的随口闲聊，心里却立刻打了个问号。他留了个心眼，事后特意去问了刘技术员和公社管委会的秘书，最近有没有县农业局或其他部门的干部下来搞调研或者检查工作，得到的答复都是近期没有接到相关通知，也没有接待过这类人员。
这个在公社大院门口“偶遇”老周、并特意打听他和试验田情况的“生面孔干部”，会是谁？是纯粹出于对农业技术的好奇？还是别有目的的窥探？
凌风没有声张，只是将这个细节牢牢地记在了心里。他意识到，成为技术员，意味着他和他所从事的工作，会被置于一个更公开、更受关注的位置上。以前的敌人可能在暗处放冷箭，现在的敌人，或许会伪装成各种身份，以更难以辨别的方式接近和试探。他站在生机盎然的田埂上，望着绿浪翻滚的麦田，又低头看了看手中那份代表着责任和机遇的聘书。路，已经选定了，再崎岖、再布满荆棘，也得坚定地走下去。不仅要走下去，还要走得稳健，走得聪明。他必须尽快利用这个新身份带来的便利，将空间技术的优势，一点点、科学地、合理地释放出来，转化为实实在在的生产力和集体效益；同时，也必须擦亮眼睛，时刻保持警惕，识别并应对前路上可能出现的各种明枪与暗箭。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
翌日刚蒙蒙亮，凌家坉还笼罩在一片晨雾之郑凌风已经轻手轻脚地起了床，披上那件肘部磨得发亮的旧褂子，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来到了后院那片被他视若珍宝的试验田边。
清晨的露水打湿了田埂上的杂草，空气里带着泥土和植物叶片特有的清新气息。凌风蹲下身，从怀里掏出那个用旧作业本纸张裁洽粗线缝钉成的本子，又拿出一根柴刀削得光滑笔直的细树枝标尺。他心翼翼拨开绿油油的麦苗，将标尺竖直插在植株旁，眯眼比对刻度，低声念着：“株高……三寸七分。”随即在本子对应栏下工整记下数字。
接着，他轻手扒开麦苗根部土壤，避免伤及根系，仔细数着主茎基部的分蘖：“一、二、三……五个分蘖，还有一个刚冒头。”记完后，又挪到旁边田畦，重复测量记录老品种麦苗的数据。
“风哥，你这起早贪黑的，比队里记工分的会计还认真哩！”铁柱扛着锄头、打着哈欠路过，打趣道，“就这几棵麦苗，量来量去，能量出金元宝？”
凌风头也没抬，边写边认真回应：“这叫科学种田，讲究的是数据。光靠眼睛看、嘴皮子都是虚的，白纸黑字记的数字才不骗人。”写完站起身，拍掉手上泥土，指着两块对比鲜明的麦田，“你瞧，这边老种株高刚够三寸，分蘖顶多两三个，稀稀拉拉；这边新法子处理的种子，株高快四寸，分蘖少五六个，苗架多壮实！”
铁柱弯腰凑近对比，挠着后脑勺啧啧称奇：“嘿！还真差不少！新种叶子又宽又厚，颜色墨绿发亮，看着就有劲儿！你这技术员，越来越像样了！”
正着，三妹凌丽的清脆喊声从屋里传来：“二哥，快回来吃饭！公社通信员捎信，刘技术员上午要来看试验田！”
“知道了，就来！”凌风应着，心收好记录本和标尺。这本子已是他的宝贝，上面密密麻麻记着每日气温（凭经验估摸）、田间湿度，还有不同品种麦苗的株高、叶龄、分蘖数，旁侧还用铅笔画着简单生长趋势草图。虽工具原始，却是他第一次系统记录作物生长一手资料，心里满是踏实。
匆匆扒完稀粥配麸皮窝头的早饭，凌风立刻返回试验田。没多久，一阵自行车铃声由远及近，公社农业站的刘技术员骑着“永久”牌自行车来了。
“凌风，忙着呢？”刘技术员停好车，笑着走近。
“刘技术员，您来了！”凌风连忙迎上前。
刘技术员先绕着两块试验田走了一圈，仔细察看麦苗长势，重点对比叶色、株型和分蘖，边看边点头。接过凌风递来的记录本，一页页翻看工整的字迹与图表，脸上渐渐露出惊讶：“行啊凌风！这记录比站里不少老技术员都细致坚持！尤其是分蘖数每日对比，曲线画得清楚，差异一目了然，服力十足——这新品种在营养生长阶段的优势太明显了！”
凌风心中一喜，趁机出琢磨多日的想法：“刘技术员，试验刚见苗头，我想扩大范围，再找块地试种玉米、花生，看看新品种在其他作物上的表现。就是……缺些好种子。”
刘技术员扶了扶眼镜，沉吟片刻：“想法好，搞农业科研就得有这股钻劲儿。正好站里接了省农科院的新品种区域试验任务，指标虽紧，我给你争取一部分玉米、花生试验种。但好，种子给你，就得像伺候麦子这样，把全生长期数据记详细，后续要交正式试验总结。”
“太好了！谢谢刘技术员！您放心，我一定把试验田当自家孩子照料，数据保证记得明明白白！”凌风喜出望外，这下能更名正言顺地用空间优化种子、积累数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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