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筑波大学回市区的路上，车内的空气比来时更加凝重。
潘宁靠在座椅上，闭着眼睛，那张冷静自持的脸上，显露出无法掩饰的疲惫。
数据完美，收益可观。
可她却有些看不进去。
程霜的报告里，三宅一生母公司股价的涨幅数点，她看错了位置。
这对于她这台人形超算而言，是绝不可能出现的失误。
她心头一凛。
“星辰”……
这两个字，像一枚楔子，钉进了她的脑海。
她以为自己拿的是重生复仇、步步为营的大女主剧本。
可偏偏在最核心的宿命谜题上，出现了如此巨大的偏差。
那个传中的女人，不是我？
那她重生回来，拼尽全力去实现那个“穹计划”，又算什么？
一种从未有过的、近乎荒诞的挫败感，让她引以为傲的掌控力，出现了裂痕。
谢焰坐在她身边，同样沉默。
讲述完林舟的故事，像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他整个人重新缩回了那个坚硬的、拒绝与世界交流的壳里。
他只是偶尔，会用眼角的余光，瞥一眼身边这个女人。
她的脸色很白，唇上没有血色。
是因为听了他的故事，而感到同情吗？
谢焰不知道。
他只知道，在他出“星舟”这个名字，出“星辰”那个秘密之后。
他感觉自己已经把心底最柔软、最不堪一击的部分，亲手剖开，递到了她的面前。
这种感觉，让他恐惧，又让他……隐隐期待。
“潘总。”
程霜的声音通过车载通讯系统传来，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关于刘建明的处理方案，已经执行完毕。”
潘宁缓缓睁开眼，眼底的波澜重新被冰封。
“。”
“刘建明因恶意竞拍，拖欠苏富比巨额款项，其名下画廊及所有资产均被冻结查封。”
同时，黑崎龙也的势力倒台后，他失去了最后的庇护。”
“我们匿名向税务部门和出入境管理局，提供了他过去十年偷税漏税、以及非法组织留学生进行黑市交易的全部证据。”
程霜的语调平稳。
“另外，他之前为了资金周转，向多个地下钱庄借了高利贷。现在，那些人正在找他。”
潘宁的指尖，在扶手上轻轻敲了敲。
“他人呢？”
“根据最新的监控显示，他最后一次出现，是在横滨港的一个废弃集装箱区域。之后，信号就消失了。”
程霜顿了顿。
“大概率，是还不上了。”
车内的温度，又冷了几分。
潘宁转过头，看向谢焰。
“你恨他吗？”
谢焰的身体一僵。
恨吗？
他当然恨。
他恨刘建明那副唯利是图的嘴脸，恨他克扣画款，让林舟连多买一盒止痛药都成了奢望。
他甚至无数次幻想过，用自己最烈的火药，把那间肮脏的画廊，连同那个油腻的男人，一起送上。
但他只是摇了摇头。
“他只是……一只苍蝇。”
一只肮脏的、嗡嗡作响的苍蝇。
踩死他，只会脏了自己的鞋。
潘宁看着他，忽然笑了。
那笑容很淡，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快意。
她拿出手机，点开一个视频文件，递到谢焰面前。
视频的画面很暗，在剧烈地晃动。
背景音里，是海浪拍打码头的声音，和男人惊恐的、变流的哭喊与求饶。
“别……别打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那个声音，谢焰一辈子都忘不了。
是刘建明。
“钱我会还的！求求你们，再给我一点时间！”
“时间？”
一个带着关西口音的男声响起，充满了不耐烦。
“我们黑龙会倒了，你以为你的债就不用还了？”
“新上任的老大，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不讲信用的垃圾！”
视频的最后，是刘建明一声凄厉的惨剑
然后，画面一黑。
谢焰的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一下。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潘宁。
潘宁的脸上，依旧挂着那抹淡漠的微笑。
她收回手机，就像刚刚只是给他看了一段无聊的风景片。
“复仇这种事，太浪费时间，也太消耗情绪。”
她看着谢焰震惊的眼神，一字一句，清晰地。
“我从不复仇。”
“我只负责，把垃圾，扔进它该去的垃圾桶。”
“现在，”她轻描淡写地补充了一句，“路干净了。”
谢焰的心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他看着眼前这个女人。
她优雅，冷静，强大。
她能用最美的语言解读他最狂野的艺术。
也能用最冷酷的手段，将一个活生生的人，从这个世界上抹去，就像掸掉一件衣服上的灰尘。
他本该感到恐惧。
可奇怪的是，他内心深处，涌起的却是一种陌生的、病态的……快意。
和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福
他知道，只要在这个女人身边，就再也不会影刘建明”那样的苍蝇，能靠近他了。
她为他扫清了所有的障碍。
也为他，筑起了一道坚固的防火墙。
回到酒店，潘宁直接进了书房，将自己关在了里面。
谢焰站在门外，能听到里面细微的、压抑的啜泣声。
他知道，她今的情绪，也很不对劲。
是从他出“星辰”那个词开始。
星辰……
林舟……
那个神秘的、只在网络上存在过的、名为“Nyx”的女人……
还有，潘宁。
无数混乱的线索，在他脑海里纠缠成一团乱麻。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
当年，那个桨Nyx”的女人，在与他讨论艺术时，
曾经推荐过一本极其冷僻的、德文版的艺术理论孤本《结构与解构：瞬间的建筑学》。
她，这本书，或许能帮他找到自己艺术的“锚”。
他后来找遍了整个筑波大学的图书馆，才在最角落的书架上，找到了那本布满灰尘的书。
而潘宁，昨夜在三宅一生工作室里，那番关于“宇宙褶皱”的惊言论。
其最底层的理论根基，就出自那本书！
一个可怕的、几乎不可能的念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谢焰的脑海。
他猛地推开书房的门。
潘宁正坐在书桌前，背对着他，肩膀还在微微颤抖。
谢焰没有在意这些。
他的眼里，只有那个呼之欲出的、疯狂的答案。
他几步冲上前，双手死死地按住潘宁的肩膀，迫使她转过身来。
他的声音，因为巨大的震惊与渴望，而变得扭曲。
“《结构与解构：瞬间的建筑学》……”
他死死地盯着潘宁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
“那个‘星辰’……那个‘Nyx’……”
“是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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