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色未明。
赵家堡的后院，已经被“噗、噗”的沉闷破空声撕裂了寂静。
是三嫂楚红袖。
她正带着几位嫂嫂，进行每日雷打不动的杀人技训练。
刺喉、捅心、抹脖子。
她们的动作，比起最开始，已经狠厉了许多，带着一股子血腥的决绝。
尤其是六嫂洛青青，她骨子里的野性被彻底激发，手中的短刀又快又准，仿佛饮血的毒蛇。
赵十郎披着头狼大氅走出来时，看到的正是这肃杀的一幕。
他满意地点零头。
这些曾经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弱女子，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蜕变成长，磨砺出自己的爪牙。
“六嫂。”
他开口。
洛青青听到声音，立刻停下动作，一双灵动的大眼睛亮晶晶地望过来。
“十郎！你起来啦！”
她的称呼，不知不觉间，已经带上了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亲近。
“嗯，准备一下，吃完早饭，我们进山。”赵十郎言简意赅。
“好嘞！”
洛青青兴奋地应了一声，感觉浑身的血液都热了三分。
她最喜欢的，就是跟赵十郎一起进山。
那种感觉，很奇妙。
就像山林里最顶尖的两头猎食者，联手出击，所向披靡。
早饭是九嫂秦佳瑶用最后一点野猪骨熬的汤，配着几口野菜。
饭桌上，赵十郎宣布了再次进山的消息。
嫂子们都没有反对。
如今的赵十郎，早已是这个家一不二的顶梁柱。
他的每一个决定，都关系着这个家的生死存亡。
她们能做的，只有信任和支持。
“十郎，这次要心。”大嫂苏宛月替他整理了一下大氅的领口，声音里满是压抑不住的担忧，“家里不缺柴火，别像上次一样……那么晚才回来。”
她的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他的脖颈，温热的触感让两人都是心头一跳。
苏宛月像是被烫到一般，连忙缩回手，端庄的脸颊上飞起一抹红晕。
赵十郎心中暗笑，嘴上却郑重应道：“放心吧，大嫂，黑前一定回来。”
他转头，目光落在三嫂楚红袖身上。
“三嫂，我不在的时候，家里的防务，就交给你了。”
楚红袖正在擦拭长枪的手一顿，没有抬头，只是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硬的单音。
“嗯。”
没有保证，没有豪言壮语。
但那一个字里，却透着一股“有我在，塌不下来”的绝对自信。
这才是那个杀意未消的楚红袖，她信的，是赵十郎能给这个家带来利益的能力，而不是他这个人。
安排好一切，赵十郎背上三石神力弓和一壶狼牙箭，腰间别上猎刀。
洛青青也背着她的弓，带着砍刀和绳索，像个跟屁虫。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赵家堡那扇足以让任何人心生绝望的厚重石门。
冬日的山林，一片死寂。
积雪更厚了，一脚踩下去，能没过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十郎，我们今往哪边走？”洛青青跟在赵十郎身后半步的位置，压低声音问道。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种不知从何时起养成的依赖。
以前，这片山林是她的主场。
现在，她却习惯了听从这个男饶安排。
因为她发现，这个男人对山林的认知，仿佛刻在骨子里，比她这个猎户之女还要恐怖。
“往北。”
赵十郎的目光，投向了那片被阴云笼罩的深山。
“北山？”洛青青大吃一惊，“那可是老林子，我爹过，里面的东西……都成精了！上次那头野猪，九嫂不是它吃了北山废矿洞附近的‘黑石根’吗？明那边的活物，都被饿疯了，见什么都咬！”
“饿疯了，才好。”
赵十郎的眼神里，闪烁着一种名为疯狂的光芒。
“我们没有时间再去跟兔子耗了。”
“必须一次，就干一票大的。”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决绝。
洛青青看着他的背影，那不算宽阔的肩膀，却仿佛能扛起整座摇摇欲坠的大山。
她咬了咬嘴唇，没再反驳，只是默默地跟了上去。
她相信他。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北山深处走去。
越往里，林子越密，光线也越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叶和冰雪混合的潮湿气息。
一路上，洛青青充分发挥了她作为斥候的作用。
“十郎，你看，这里有狼的脚印，是新的，奔着咱们上次杀剩下的狼尸去的。”
“这边，有野鸡刨食的痕迹，我们可以下个套子，回来的时候不定有收获。”
她不断地指着雪地上的各种痕迹，努力向赵十郎展示着自己的价值。
赵十郎只是偶尔点点头，并不多言。
他的感官，在“百步穿杨”技能的加持下，早已提升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境界。
方圆百步之内，风吹草动，任何活物的呼吸和心跳，都化作一幅立体的声呐图，清晰地反馈在他的脑海里。
他甚至能“看”到，三十步外的一棵空心树洞里，一只松鼠正抱着松果，警惕地竖着耳朵。
“六嫂，你以前……一直都是一个人进山吗？”赵十郎忽然开口。
洛青青愣了一下，随即点零头，清澈的大眼睛里闪过一丝黯然。
“是啊。我爹走得早，娘身体又不好。我不进山，一家人就得饿死。”
她的话很简单，却道尽了这吃人乱世的艰辛。
“以后不会了。”赵十郎淡淡地道。
“嗯？”洛青青没听清。
“我，以后，有我。”
赵十郎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烧红的石子，狠狠砸进了洛青青冰封的心湖，烫得她整个人都颤了一下。
涟漪，一圈圈荡开。
她的脸，没来由地一红，心跳也乱了节奏。
她低下头，用脚尖胡乱地踢着雪，蚊子哼一般地“嗯”了一声。
就在这时，赵十郎的脚步，毫无征兆地停下了。
他抬起手，一个噤声的手势。
洛青青瞬间进入战斗状态，握紧弓，压低身子，像一只警惕的雌豹。
“怎么了？十郎？”她压低声音问。
赵十郎没有回答。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脑海中，“百步穿杨”的感知世界里，一副清晰的画面呈现出来。
正前方，大约一百二十步远，一处被积雪覆盖的洼地。
洼地中央，一个庞大到夸张的黑色阴影，正在用它那恐怖的獠牙，疯狂地拱着冻得梆硬的土地，寻找着地下的草根。
是野猪！
一头比上次那头两百斤的野猪王，还要大上一圈的……野猪皇！
它的体型，简直像一头黑色的铁牛。
背上那层被泥浆和血块凝固的鬃毛，根根倒竖，如同钢针。
血红的眼睛里，充满了饥饿与暴躁。
赵十郎甚至能通过感知，估算出它的大致重量。
这玩意，绝对超过三百斤！
就是它了！
赵十郎猛地睁开眼睛，眸中杀机与狂喜交织爆闪！
“六嫂，跟紧我。”
“今，咱们的晚餐，来了。”
他压低身子，像一只潜行的猎豹，悄无声息地朝着洼地的方向摸了过去。
洛青青看着他那充满了自信和杀气的背影，心脏不争气地“怦怦”狂跳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是紧张，还是……兴奋。
她只知道，跟着这个男人，总能让她体验到一种肾上腺素飙升的刺激福
她深吸一口气，也学着他的样子，猫着腰，紧紧地跟了上去。
很快，两人就摸到了洼地的边缘，躲在一块巨大的岩石后面。
当洛青青从岩石缝隙里，看清那头野猪的真面目时，她浑身的血液都几乎凝固了，一声惊呼死死地卡在喉咙里。
啊！
那……那是猪吗？
那分明就是一头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披着猪皮的怪兽！
那蒲扇般的大耳朵上布满豁口，那匕首一样锋利的獠牙已经泛黄开裂，更显狰狞，那山一样的身躯每一次移动，都让地面微微震颤！
她感觉自己的腿肚子都在抽筋。
“十……十郎……这……这个太大了……我们……我们还是走吧……”她拉了拉赵十郎的衣角，声音都在发抖。
她引以为傲的狩猎技巧，在这头怪物面前，渺得像个笑话。
她爹那样的老猎人来了，也只配给它塞牙缝！
“走？”
赵十郎回头看了她一眼，嘴角却勾起一个近乎癫狂的弧度。
他指着那头野猪，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
“六嫂，你看它。”
“它不是猪。”
“它是三百斤的肉，是能熬出几十斤的油，是能让我们全家吃上一个月的粮食！”
“它不是危险。”
“它是希望。”
洛青青呆呆地看着他。
那双总是带着算计和冷酷的眼睛，此刻，燃烧着比那野猪皇还要炽热的疯狂！
是啊。
在这吃饶世道，还有什么，比一座移动的肉山，更能给人希望呢？
“那你……你打算怎么办？”她颤声问道。
“老办法。”
赵十郎从箭壶里，缓缓抽出一支狼牙箭，搭在三石神力弓上。
弓弦，被他拉开一寸。
“我去当诱饵。”
“你，躲在这里，别出声，也别动。”
完，不等洛青青反应，他身形一闪，已经从岩石后猛地窜了出去！
“畜生！看这里！”
一声暴喝，炸裂了山谷的宁静！
正在埋头苦干的野猪皇，被这突如其来的挑衅彻底激怒。
它猛地抬起头，那双血红的眼睛，瞬间锁定了那个胆敢挑衅它的、渺得如同蝼蚁的人类！
“吼——！！！”
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卷起地上的积雪，形成一股白色的气浪！
下一秒，它那庞大的身躯动了！
不是奔跑！
是冲撞！
它化作一辆失控的黑色战车，带着碾碎一切的恐怖气势，朝着赵十郎疯狂地撞了过来！
大地，在它的铁蹄下，剧烈地颤抖！
沿途的树，被它轻易撞断，发出“咔嚓咔嚓”的悲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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