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老宅回来，已是夕阳西下。凌初瑶的心，却不像色那般渐渐沉静。江氏那双沾满尘灰、微微颤抖的手，以及那望不到头的玉米山，如同烙印般刻在她脑海里。分家本是为了让二老清净，若反而因劳力不足而积劳成疾，那便违背了初衷。
夜色渐浓，冷烨尘从外面回来，身上带着秋夜的凉意。他先去看了看已经睡着的二宝，家伙呼吸平稳，脸恬静，恢复得很好。又摸了摸趴在炕沿守着弟弟、自己也快要睡着的大宝的脑袋，这才走到桌边。
凌初瑶正坐在油灯下，面前铺着一张粗糙的草纸，手里拿着一截烧黑的细树枝（替代铅笔），眉头微蹙，时而凝神思索，时而在纸上快速勾勒着什么。灯光在她专注的侧脸上跳跃，映出一种与农家环境格格不入的沉静与睿智。
冷烨尘没有打扰她，只是默默地将油灯拨得更亮了些，然后拿起桌上的瓦罐，给她倒了碗温水，轻轻放在她手边。
凌初瑶察觉到他的动作，从沉思中回过神，抬头看了他一眼，接过水碗喝了一口。温水润泽了干涩的喉咙，也让她纷乱的思绪清晰了些。
“还在想娘那边的事？”冷烨尘在她身旁坐下，声音低沉。他看得出她从老宅回来后就一直心神不宁。
凌初瑶放下水碗，将面前的草纸往他那边推了推，手指点着上面那些线条简单却结构奇特的图形：“你看这个。”
冷烨尘凝目看去。纸上画着一个类似箱子的物件，内部结构却颇为精巧，有排列整齐、带有一定角度的木齿，有手摇的曲柄，还有出料的口子。虽然笔画简陋，但结构清晰，意图明确。
“这是……”冷烨尘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他虽不通匠作，但基本的构造原理还是能看懂的。这东西，显然不是农家里常见的物事。
“玉米脱粒机。”凌初瑶解释道，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用手摇动这个曲柄，带动里面的滚轴和木齿旋转，把玉米棒子从这上面的口子放进去，玉米粒就会被木齿快速刮擦、撞击下来，从下面的口子落出来，玉米芯则从另一边排出。”
她一边，一边用手指在图纸上比划着运作过程：“这样一来，就不用再一颗颗用手去剥了。效率至少能提升十几二十倍，而且省力得多，娘和爹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冷烨尘听着她的描述，看着图纸上那巧妙的构思，目光中不禁流露出惊叹。他想起之前那震惊乡里的打谷机，也是出自她手。他的妻子，似乎总能在人最需要的时候，拿出化繁为简、点石成金的本事。
“这东西，能做出来吗？”他问道，语气里带着信任，也有一丝确认。
“结构不复杂，村里的李木匠手艺不错，应该没问题。”凌初瑶肯定地点点头，“关键是要把木齿的角度和间距弄对，既要能刮下玉米粒，又不能太用力打碎玉米芯或者损伤玉米粒本身。图纸上我都标清楚了。”
她又指了指图纸旁边的几行字，那是她用这个时代的计量单位和用语标注的尺寸和注意事项。
冷烨尘仔细看着图纸和标注，沉吟片刻，道：“明日一早，我便去找李木匠。”
凌初瑶看着他毫不犹豫的支持，心中微暖。她收起图纸，吹熄了油灯。屋内陷入黑暗，只有窗外稀疏的星光照进来。
两人并肩躺在炕上，孩子们均匀的呼吸声在耳边萦绕。
“其实，”凌初瑶在黑暗中轻声开口，像是解释，又像是自语，“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就是看娘太辛苦……”
冷烨尘在黑暗中准确无误地握住了她的手，打断了她的话：“我知道。”
他当然知道。她做这些，不是为了名利，不是为了证明什么，仅仅是因为看到了家饶辛苦，便想方设法去减轻。这份发自内心的纯善与担当，比任何惊世骇俗的发明更让他动容。
“睡吧。”他紧了紧握着她的手，“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凌初瑶不再话，安心地闭上了眼睛。脑海中不再是婆母疲惫的身影，而是想象着那的机器转动起来，金黄的玉米粒如雨般落下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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