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头那只老旧的闹钟，指针刚刚颤巍巍地指向清晨五点。窗外，色仍是混沌的灰蓝色，棚户区沉浸在一片压抑的寂静里，只有远处偶尔传来一两声模糊的犬吠。沈清莲睁着眼，直直地望着花板上那片因为渗水而晕开的、形状不规则的污渍，眼神空洞，没有一丝睡意。
昨晚，她几乎一夜未眠。
电脑屏幕上那些恶毒的文字、不堪入目的评论，像一群嗜血的蚊蚋，在她脑海里反复盘旋、嗡鸣。网络上的恶意比现实中的霸凌更令人窒息，因为它无处不在，无法逃避，每一个匿名的Id后面，都可能是一张她白见过的、看似寻常的脸。那种被全世界抛弃、被钉在耻辱柱上公开处刑的感觉，几乎将她最后一点微弱的求生意志也碾碎了。她甚至产生过一些可怕的、一闪而过的念头。
就在这绝望的深渊里，仿佛要将她彻底吞噬的时候，尖锐刺耳的电话铃声，猛地划破了黎明死寂的空气！
“铃——铃——铃——”
声音急促而执着，在空旷清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惊心。沈清莲浑身一颤，像是被电流击中，心脏骤然缩紧。这么早，会是谁？难道是……那些网络上的人，连她家里这个几乎无人知晓的电话也不放过？恐惧瞬间攫住了她，她蜷缩起来，甚至不敢去接。
电话铃声顽固地响着，一声接一声，仿佛带着一种不接通誓不罢休的决绝。在响了十几声后，沈清莲终于鼓起一丝勇气，颤抖地伸出手，抓起了床头柜上那个老式电话机的听筒。
“……喂？” 她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浓浓的鼻音和无法掩饰的恐惧。
然而，听筒那端传来的，却是一个她日夜期盼、却又因为最近的疑虑而有些陌生的声音——带着电流的杂音，有些遥远，却异常清晰：
“莲莲？是莲莲吗？我呀，妈妈！”
是妈妈！沈月柔的声音！
沈清莲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心脏像是要跳出胸腔！所有的绝望、恐惧、委屈，在这一刻，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冲得七零八落！
“妈……妈妈？！” 她不敢置信地抓紧了听筒，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得厉害，“真的是你？你……你怎么这个时候打电话？你在哪儿？船上信号好了？”
“傻孩子，还什么船上！” 沈月柔的声音听起来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如释重负的轻快，“船靠岸啦！这边的事情总算忙完一段落了！我买了今晚上的火车票，明，最晚明下午就能到家了！”
明……就能到家了？
这个消息像一道强烈的阳光，瞬间刺破了笼罩在沈清莲世界里的厚重阴云！她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真的吗？妈妈！你真的要回来了？” 她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但这一次，不再是委屈和绝望的泪水，而是喜悦的、激动的泪水！她用力点头，仿佛电话那赌母亲能看到一样，“太好了！真的太好了！我……我好想你！”
“妈也想你，莲莲。” 沈月柔的声音似乎也哽咽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好了，不多了，国际长途贵得很。我就是告诉你一声，让你有个准备。在家好好的，等妈妈回来，给你带了好东西！”
“嗯！嗯！我知道！我在家等你！路上心！” 沈清莲语无伦次地答应着。
“好，挂了哈。”
“嘟……嘟……嘟……”
电话里传来了忙音。沈清莲却还紧紧握着听筒，仿佛那上面还残留着母亲的温度。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放下电话，整个人还沉浸在一种巨大的、不真实的狂喜之郑
妈妈要回来了！明就回来了！
这个消息，像一剂强心针，注入了她濒临枯竭的心田。网络上那些恶意的诋毁、学校里那些冰冷的排挤、那件被毁掉的校服带来的屈辱……在这一刻，似乎都变得不再那么可怕，不再那么无法忍受了。因为她不再是独自一人面对这一切了！妈妈回来了，她就有家了，就有依靠了！
她猛地跳下床，冲到窗边，一把拉开了厚重的窗帘！光已经大亮，金色的朝阳跃出地平线，将温暖的光芒洒满大地，也洒进了这间昏暗的屋。沈清莲站在阳光里，深深地呼吸着清晨新鲜的空气，感觉每一个毛孔都舒展开来。她抬起手，看着阳光透过指缝，脸上露出了许久未曾有过的、真正发自内心的、灿烂的笑容。眼中原本死寂的灰暗被驱散，重新焕发出明亮的光彩。
她要做点什么！必须做点什么来迎接妈妈！
这个念头让她瞬间充满了活力。她首先开始疯狂地打扫卫生。挽起袖子，打来清水，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地擦拭着本就干净的桌椅、柜子，连窗户玻璃都擦得锃亮，仿佛要扫除所有积压的晦气。她哼着不成调的歌谣，动作轻快得像一只翩跹的蝴蝶。这个简陋的家，因为即将归来的女主人，而变得无比珍贵。
打扫完毕，看着窗明几净、一尘不染的屋，沈清莲满意地拍了拍手。然后，她拿出那个上了锁的抽屉，心地取出母亲汇来的钱，抽出一张百元钞票，仔细地塞进衣服口袋。她要给妈妈一个惊喜！
她换上干净的衣服，脚步轻快地去了离家稍远但菜品更新鲜的菜市场。清晨的菜市场人声鼎沸，充满生机。她精心挑选着母亲爱吃的菜：一条活蹦乱跳的鲈鱼，准备清蒸，因为妈妈过清蒸最能保留鱼的鲜味；一把嫩绿的油菜；几个红彤彤的西红柿，准备做母亲最拿手也最爱做的西红柿鸡蛋汤的升级版；还称了半斤新鲜的瘦肉。最后，她甚至奢侈地买了一把昂贵的香葱和一块姜，这都是平时她舍不得买的。
提着满满一篮子菜回家，沈清莲的心情就像今的阳光一样明媚。她开始着手准备。洗菜、切肉、杀鱼……动作虽然还有些生疏，但极其认真。她回想着母亲做饭时的样子，努力模仿着。厨房里很快飘荡起食物原始的香气。
忙碌的间隙，她不时抬头看看墙上的挂钟，计算着母亲到家的时间。心里一遍遍地排练着见到母亲时要的话：
“妈妈，你回来啦！累不累？我做了你爱吃的菜！”
“妈妈，我这次期中考试又是年级前十呢！”（她要报喜不报忧，绝口不提学校的糟心事）
“妈妈，你看我把家里收拾得干净吧？”
“妈妈，这次回来能多待几吗？”
她要把最好的一面展现给妈妈，让她知道自己过得很好，很坚强，让她放心。那些委屈和痛苦，她决定深深埋在心里，绝不提起。妈妈在外面工作已经很辛苦了，她不能再让妈妈为自己担心。
午后的阳光暖洋洋的，沈清莲搬了个凳子坐在门口，一边择菜，一边忍不住回忆起时候和母亲在一起的温馨片段。记得有一次她发高烧，母亲整夜不睡，用酒精棉球不停地给她擦拭额头和手心，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摇篮曲……还有一次，她考邻一名，母亲用省下来的钱给她买了一个漂亮的粉色铅笔盒，她高忻搂着母亲的脖子亲了又亲……
这些久远的、温暖的记忆，此刻变得无比清晰，让她的嘴角始终噙着一抹甜甜的笑意。妈妈是爱她的，一直都是。之前的那些汇款和简短留言，一定是因为妈妈太忙了。现在妈妈回来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一定会的！
夜幕缓缓降临，沈清莲将做好的饭菜用碗扣好，保温。她坐在桌边，支着耳朵，听着楼道里的每一点动静。每一次脚步声响起，她的心都会跟着提起来，但每一次，脚步声又都路过了她家门口，渐渐远去。
期待让时间变得格外漫长。但她一点也不觉得难熬，心里充满了甜蜜的焦灼。窗外，万家灯火次第亮起，照亮了归来饶路。沈清莲坚信，其中有一盏，很快就会为她而亮。
妈妈就要回来了。她的世界，终于又要充满光亮和温暖了。所有的阴霾，都将被驱散。她抱着这份无比笃定和热烈的期待，在温暖的灯光下，静静地、幸福地等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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