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客轩内,寒气氤氲,静寂无声。
秦望独坐于静室玉榻之上,并未立刻入定。
窗外,是凌霄宫亘古不变的冰雪世界,纯净、壮美,却也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
他双眸微闭,神识却如同无形的水波,以冰客轩为中心,谨慎而细致地向外蔓延,感受着这片冰雪仙宫跳动的脉搏。
白日里与冷月瑶的短暂接触,以及一路行来的所见所闻,如同碎片般在他脑海中组合、分析。
“簇灵气浓郁精纯,秩序井然,宫阙宏伟,底蕴犹在。”秦望心中默思,“表面看去,确实是一派顶级宗门的巍然气象,并无丝毫颓败之象。厉长老所言‘死撑’,或许言之过甚?”
但他深知,表象之下,往往隐藏着真相。他需要更深入的观察,更需要一个恰当的切入点。
翌日,冷月瑶依约前来,陪同秦望等人参观凌霄宫部分对外开放的区域。
行走在光滑如镜的寒玉广场上,穿梭于连接各殿的冰晶虹桥之间,秦望看似随意地欣赏着景致,与冷月瑶交谈着两宗修行理念的异同,气氛倒也还算融洽。
行至一处可俯瞰半个宫阙的观景台时,秦望望着远方云雾中若隐若现的殿宇轮廓,状似无意地提起:
“起来,昔日秦某游历极北,曾与贵宫的顾雪菡顾师姐有过数面之缘,相谈甚欢。顾师妹资卓绝,风姿令人心折,不知她近来可好?此次秦某来访,不知可否有幸再见?”
他语气平和,带着对故友的寻常问候,目光却不着痕迹地留意着冷月瑶的反应。
只见冷月瑶原本清冷平静的面容,在听到“顾雪菡”三字时,那如同冰湖般的眸子里,极快地闪过一丝几乎难以捕捉的波澜。
她端起手中由寒玉雕成的茶杯,指尖似乎微微用力,借着饮茶的动作,掩饰了那瞬间的异常。
放下茶杯,她的语气依旧平淡,却莫名多了一丝生硬的意味:“秦师弟有心了。顾师妹……她正在闭关静修,冲击修为瓶颈,正处于关键时期,不便打扰,还望见谅。”
回答得滴水不漏,合乎情理。闭关,是修士最常见的状态。
然而,秦望的神识何其敏锐。他清晰地捕捉到了那一闪而逝的波动,以及那刻意维持平静下的细微紧绷。
若顾雪菡真的只是寻常闭关,冷月瑶的反应不该如此。这吞吞吐吐、避重就轻的回答,反而更像是一种掩饰。
“原来如此,那真是可惜了。”秦望面露恰到好处的遗憾,不再追问。
不过他心中却已留下一个深深的疑问。顾雪菡,这位与他颇有渊源的凌霄宫才,她的“闭关”,恐怕并非那么简单。
接下来的参观中,秦望的观察更为细致。
他注意到,凌霄宫内往来的弟子数量,远比想象中要少。
即便是在主殿广场、传法阁这类本该人流密集的区域,也显得颇为冷清。而且,这些遇到的弟子,无论修为高低,大多行色匆匆,眉宇间带着一股难以化开的凝重与疲惫,少了些大宗弟子应有的从容与朝气。
偶尔与一些弟子目光接触,能感觉到他们眼神深处的戒备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
更让他在意的是资源的动向。
在一处靠近宫门区域的偏殿广场,他“偶然”看到数艘体型远比“搏浪”舟庞大、造型更为古朴厚重的凌霄宫制式运输飞舟,正静静地停靠着。
飞舟之上,满载着被厚厚灰色苫布严密遮盖的物资,由修为不低的执事弟子看守。
虽无法窥见苫布之下具体是何物,但那隐隐散发出的灵力波动,以及苫布勾勒出的棱角形状,依稀可辨是大量的灵石箱、丹药柜以及成捆的阵旗、符箓原料。
而就在他们参观的这半日功夫里,就有一艘这样的飞舟,在简单的检查后,悄然启动宫门禁制,在一层隐匿阵法的掩护下,无声无息地向着正北方向疾驰而去,很快消失在际。
频率太高了!秦望心中凛然。如此规模的物资运输,如此频繁的往来,绝非正常的宗门补给或贸易所能解释。它们的去向,直指北方那片与妖族接壤的、被称为“永冻前线”的战场。
所有这些看似零散的细节,在秦望脑海中逐渐编织、勾勒。
“看来,”秦望站在观景台边缘,任由冰冷的山风吹拂着他的袍袖,心中已然有了初步的判断,
“凌霄宫确实在进行一场极其艰苦的战争,消耗巨大,弟子疲敝,甚至连顾雪菡这等核心真传,恐怕也已身处前线,而非简单的闭关。”
他之前的想法被推翻。厉师所言“死撑”,并非空穴来风。只是凌霄宫将这“撑”的姿态,维持得极好,若非有心人仔细观察这些旁支末节,几乎难以窥见其冰层之下那汹涌的暗流。
但这“撑”,究竟还能撑多久?那北方的妖族,又究竟强到了何种地步?
秦望的目光变得愈发深邃。他知道,这次访问的重头戏,三日后的论道交流,将是他进一步印证这些猜测、更深入了解凌霄宫现状的关键机会。
三日之期转瞬即至。
论道冰殿,位于凌霄宫核心区域,乃是一座巨大的环形殿堂,通体由万年玄冰筑成,穹顶高悬,四壁光滑如镜,映照着殿内景象与窗外雪光,更显空旷肃穆。
殿内寒气比之外界尤甚数分,地面铭刻着复杂的聚灵与宁神阵纹,使得簇虽冷,却灵气盎然,心绪易平。
这一日,冰殿之内,两宗修士分席而坐。衍宗一方以秦望为首,林婉儿、葛薇等依次在列;凌霄宫则以冷月瑶为主,另有数位金丹长老作陪,其下则是数十名精心挑选出来的筑基、练气期精英弟子。
论道伊始,气氛尚显拘谨。双方就一些基础的五行生克、灵气运转之理进行探讨,言辞客气,却也流于表面。
轮至秦望发言时,他并未急于展示高深法门,而是从自身根本讲起。他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在这冰冷的殿堂中清晰回荡:
“大道万千,皆有其性。秦某所修,源于‘水’。然水之一道,非独柔顺,亦非仅刚猛。”
他缓缓抬起右手,掌心之上,一缕精纯的水元之力浮现,时而化作绕指柔丝,温顺流转;时而凝为一点深蓝,散发出沉浑如渊、仿佛能倾覆沧海的气息。
“其真意,在于‘衡’。”秦望目光扫过在场众人,尤其在凌霄宫弟子略显疲惫却强打精神的脸上略微停留,
“动与静之间,刚与柔之际,滋养与涤荡之择,存乎一心,在于审时度势,寻其‘中正’之道。过刚易折,过柔则靡,唯有持‘衡’,方能如活水,奔流不息,成就浩瀚。”
他并未引用晦涩经文,而是结合自身修行与历练,将“衡”之理念融入对水行之道的阐述中,见解独到,意境深远。
不仅衍宗众人听得若有所思,连几位作陪的凌霄宫金丹长老,眼中也闪过一丝讶异与深思。此子对道之理解,确实非同一般。
林婉儿作为筑基代表,发言条理清晰,对术法运用与灵力掌控的理解颇为扎实,展现了衍宗内门弟子的良好素养。
葛薇虽只是练气期,但在回答关于水属性术法变化的问题时,思路缜密,见解新颖,隐隐已有自身风格,令人眼前一亮。
然而,秦望更多的注意力,却放在了观察之上。
他看似专注论道,神识却如同最细腻的触角,悄然感知着在场每一位凌霄宫弟子的状态。
这些能被选派参与论道的,无疑都是凌霄宫年轻一代的佼佼者,灵根资质、修为境界皆是不凡。
但秦望敏锐地察觉到,他们之中,不少人眼神深处藏着一股难以完全掩饰的倦怠。那不是寻常修炼后的疲累,更像是长期精神紧绷、心力交瘁后留下的痕迹。
更有甚者,他凭借远超同阶的神识,隐隐感应到几名筑基弟子体内灵力运转时,有着极其细微的滞涩感,以及几处尚未完全愈合的暗伤。
这些伤势显然经过高明手段处理,表面已无大碍,但那残留的异种妖力侵蚀痕迹与经脉的微弱损伤,却瞒不过秦望的感知。这绝非寻常切磋或修炼所能造成,更像是经历生死搏杀后留下的印记。
在随后的自由交流环节,秦望与一位负责传授低阶弟子功法的基础教习长老闲聊时,看似无意地提及:
“贵宫弟子根基扎实,尤其冰系术法之精妙,令我宗弟子受益匪浅。只是观部分弟子,似乎偏重于攻伐守护之术,于一些需长久积淀的辅修之道,涉猎似乎稍浅?”
那长老闻言,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含糊道:“秦长老慧眼。非常时期,宗门资源与弟子精力,自当有所侧重。一切,皆是为了更好地应对北境之责。”
此言虽未明,但“非常时期”、“有所侧重”、“应对北境之责”这些词汇,已然印证了秦望的猜测,凌霄宫的修炼重心,已全面向战备倾斜。
论道间隙,秦望注意到白芷独自立于窗边,望着外面亘古的风雪,清冷的眸子中似有感悟流转。他悄然传音问道:“白芷,于簇修行,感觉如何?”
白芷微微侧首,清冷的声音直接回响在秦望识海:“回长老,簇冰系道韵确与弟子极为契合,感悟良多。只是……”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弟子总感觉,这宫阙之内,弥漫着一股……绷紧的寒意。并非灵气之寒,更像是……冰层之下,压抑着汹涌的暗流,随时可能破冰而出。”
秦望心中一动。白芷身具冰灵根,对冰系环境与气息的感知远超常人,她这直觉般的感受,无疑为他的观察提供了又一个有力的佐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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