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才看着苏石那副深受打击、仿佛世界观崩塌的表情，又侧头看了看身边一脸理所当然的许三多，清澈的大眼睛里充满了纯真的疑惑：“很难吗？” 他是真的不理解，记住老师讲的重点，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许三多也眨巴着大眼睛，脸上同样写满了困惑，他学着成才哥的语气，认真地反问苏石：“都记得…很难吗？” 在他单纯的世界里，成才哥教他什么，他就努力记住什么，从未觉得这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
苏石看着两张稚嫩脸上那如出一辙的、发自内心的困惑表情，只觉得胸口又中了一箭！
他苦笑一声，肩膀都垮了下来，声音带着点自嘲和无奈：“行吧…是我太笨了。成才，不好意思，麻烦你…再讲一遍行吗？我…我这次一定认真听，努力记住。”
他看着两个同学那清澈见底、毫无杂质的眼神，里面没有嘲笑，只有纯粹的疑问，反而让他感觉比挨了一拳还难受！那眼神仿佛在无声地拷问：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事情你都做不到？
成才虽然还是不太明白为什么苏石记不住，但看着他此刻恳切又带着点祈求的眼神，那种笨拙却努力想跟上、生怕被抛弃的样子，忽然觉得有点熟悉。这眼神…像谁呢？
一瞬间，记忆如同开闸的洪水，汹涌地冲破撂坝！他仿佛回到了那个被浓雾笼罩的山谷，回到了那个简陋却充满温情的牛棚。眼前苏石的脸，渐渐和两张更稚嫩、更黝黑的脸重叠——是赵龙和赵虎兄弟！
那时，他也是这样，在昏暗的油灯下，用树枝在泥地上划拉着，给基础薄弱的龙虎讲最简单的数学计算公式。龙和虎也是这样的眼神，懵懂、吃力，却无比认真，努力想跟上他的思路。龙会咬着嘴唇，眉头拧成疙瘩；虎则急得抓耳挠腮，眼里时常冒出一圈圈迷茫的“蚊香圈”…
‘龙，虎…’ 成才的心猛地揪了一下，一股强烈的思念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他们现在怎么样了？还在那个山谷里吗？有没有书读？
外公呢？牛棚里那些在艰难岁月里相互扶持、偷偷教他识字、给他讲外面世界的爷爷奶奶、叔叔阿姨们呢？他们都还好吗？
那熟悉的牛粪混合着干草的气息，外公粗糙却温暖的大手，赵大娘偷偷塞给他的烤红薯…一幕幕画面在脑海中飞速闪过，清晰得仿佛就在昨。
他想家了。不是现在的下榕树村，是那个承载了他最初温暖和启蒙、如今却可能再也回不去的大山里的“家”。
“所以…当这个角…角…” 成才的声音不知不觉低了下去，变得飘忽而遥远，眼神失去了焦距，定定地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手中的铅笔也停在了纸上，留下一个突兀的墨点。他完全沉浸在了突如其来的回忆漩涡里。
许三多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成才哥的异常。他太熟悉成才哥了，那骤然黯淡的眼神、停顿的话语、以及周身弥漫开来的那种难以言喻的忧伤气息，都让他心头一紧。他没有出声打扰，只是默默地、自然地伸出手，轻轻拿过了成才哥面前的笔记本和铅笔。
“苏石，” 许三多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镇定和责任感，他指着成才刚才讲到一半的图形，“刚才成才哥讲的是这里。你看，这个角度的变化，其实是因为这条辅助线引出了隐藏的平行关系…” 他努力回忆着成才哥的思路，用自己能理解的语言，继续给苏石讲解起来。虽然不如成才讲得那么深入透彻，但关键点都抓得很准，条理清晰。
苏石正沉浸在自责和等待成才重新开讲的情绪中，被许三多这突如其来的接手弄得一愣。他疑惑地看了看明显在走神的成才，又看了看眼前这个一脸认真、努力模仿成才语气的豆丁。他声地、带着关切拉了拉许三多的袖子：“三多…成才他…怎么了？”
许三多被打断讲解，眉头立刻不满地皱了起来，他转过头，严肃地看着苏石，眼神里带着不容置疑的“上课纪律”：“苏石！我讲的你记住了吗？别打岔！专心听讲！” 他的语气模仿着成才哥平时的样子，虽然稚嫩，却自有一股威严。
苏石被许三多这“老师”的架势镇住了，看着他那双清澈却异常认真的眼睛，下意识地缩回了手，赶紧点头：“记…记住了！你讲你讲！” 他压下心头的疑惑，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许三多的讲解上。
成才的思绪在遥远的山谷里飘荡了许久，才被许三多那虽然稚嫩却努力维持着条理的声音慢慢拉回现实。他眨了眨眼睛，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四周，目光落在身边正一丝不苟给苏石讲题的许三多身上，还有那个虽然吃力但同样认真听讲的苏石。
一股暖流瞬间驱散了心头的阴霾和忧伤。他深吸一口气，将那份深沉的思念心翼翼地藏回心底最深处。现在不是沉溺回忆的时候，他还有眼前的路要走，还有身边的人要照顾。
成才没有多什么，只是默默地重新拿起自己的书，翻开一页，拿起笔，沉静地投入到自己的超前学习郑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轻响，仿佛在书写着新的篇章。
教室里再次恢复了安静，只剩下三个少年人各自努力、共同前行的剪影，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温暖而坚定。窗外的夜色，似乎也因为这无声的努力而变得温柔起来。
昏黄的灯光下，成才安静地坐在一旁，目光落在正给苏石讲解知识点的许三多身上。许三多的脸绷得紧紧的，神情是少有的专注和一丝不苟，他指着苏石作业本上的一道错题，声音清晰，努力模仿着成才平时的条理：“你看这里，苏石，这个受力分析你画错了方向。物体是静止在斜面上的，所以摩擦力应该沿斜面向上，跟重力沿斜面的分力平衡，不是向下！你再想想？” 他的讲解虽然不如成才那样深入浅出、旁征博引，但胜在细致、耐心，把关键点掰开了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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