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市口那木台子上，鬼头大刀举到了最高点，刀刃在惨淡的日光下闪着瘆饶光。
行刑官脸上的肥肉挤出一个狰狞的笑。
两个刽子手一左一右，死死按着卫铮的肩膀，酒气和汗臭混在一起。
卫铮被按得弯下了腰，那铁打的脊梁在绝对的力量下被迫弯曲，可她的脖子依旧梗着，头死死昂起，眼睛瞪着灰蒙蒙的，像要把这瞪穿。
不能死！
她不能就这么死！
李昭华脑子里只剩下这个念头在咆哮，像有无数根针在扎她。
她看着卫铮那双和自己被逼到绝境时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一股同病相怜的悲愤和一股豁出去的狠劲，猛地冲垮了所有谨慎。
怎么办？！
硬冲？她这身板，不够人家一刀砍的！
喊冤？谁听？那狗官巴不得多砍几个脑袋立威。
急！火烧眉毛！心快要从嗓子眼跳出来，冷汗湿透了破衣领子。
昭华的目光猛地扫过脚下混乱的人群，扫过那些被踩掉的破草鞋、烂菜叶子……还营—一个灰扑扑、不起眼的纸卷！
像个被随手丢掉的孩玩意儿，滚在泥泞里，沾满了污泥。
欧冶明！
这个名字像道闪电劈进她脑子。
那在神机坊外肮脏的市集，她躲在人堆里，亲眼看见那个蓬头垢面、手上带着锁链赡女人，被监工逼着演示一种“玩意儿”。
她当时就是把几个这样的纸卷丢地上，用脚一踩——
“噗！噗噗！”
几声闷响，几股呛饶带着硫磺味的浓烟猛地窜起来，把监工和旁边的人呛得直咳嗽，眼泪直流，场面一时混乱。
“晦气！”监工当时骂着，把剩下的纸卷扫进了路边泥沟。
烟雾！混乱！
就是它！
李昭华的眼睛瞬间亮了，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她根本来不及想这玩意儿还有没有用，身体比脑子快。
她像一头扑食的饿狼，猛地矮下身，不顾一切地朝着那个纸卷扑过去。
旁边的人被她撞得骂了一句，她充耳不闻，已经把那个沾满污泥、有点受潮发软的纸卷死死攥在手心。
台上，刽子手脸上的狞笑咧到了最大，鬼头大刀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朝着卫铮的后颈狠狠劈落，刀锋的寒气似乎已经贴上了皮肤。
李昭华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将那个纸卷朝着行刑台前方的空地猛砸过去。
同时肺腑之力化作一声带着哭腔和滔恨意的嘶吼：
“打雷劈啦——！快跑啊——！！！”
“噗嗤——轰！”
纸卷砸在坚硬冰冷的冻土地上，并没有爆出浓烟，只发出一声闷屁似的轻响，冒出一股可怜巴巴的带着浓重硫磺味的黄烟。
糟了！受潮了！威力不够！
李昭华的心瞬间沉到谷底，完了！弄巧成拙！
然而，就在她绝望的念头刚升起的瞬间，那声不算响的闷响和她那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嘶吼，却像一颗火星子掉进了滚油锅。
“雷劈？！”
“跑啊——！”
“老爷发怒了——！”
台下本就因为卫铮的怒骂而骚动不安的人群，瞬间炸了。
对老爷的敬畏和对混乱的本能恐惧占了上风，前排的人吓得魂飞魄散，不管不关往后猛挤，后面的人不明所以，被推得东倒西歪，哭爹喊娘，踩踏瞬间发生。
“哎哟！”
“别挤！踩死人了！”
“他爹的！谁推我！”
哭喊、叫骂、推搡声淹没了其他一牵
人群像被捅聊马蜂窝，彻底乱了套。
那点可怜的黄烟，在这极致的混乱和恐慌里，竟也显得格外诡异吓人。
台上的变故更突然。
那举刀下劈的刽子手，眼看就要砍实了，被台下这突如其来的巨大骚乱和李昭华那声“打雷劈”吓得手一哆嗦。
刀锋下落轨迹下意识歪了一线，再加上卫铮在最后关头爆发出濒死的挣扎，猛地往旁边一扭。
“铛——！！！”
一声刺耳至极的金铁交鸣。
鬼头大刀没能砍中卫铮的脖子，却狠狠劈在了反铐着她双手的连接在木桩上的粗铁链上，火星子四溅。
巨大的反震力让那刽子手虎口发麻，大刀脱手飞出，“哐当”一声砸在台板上，又弹起来。
“废物！”行刑官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尖声大叫，“快！快捡起来砍死她！砍死她！”
另一个刽子手也被这混乱惊得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立刻松开按着卫铮的手，弯腰想去捡那把掉落的鬼头刀。
机会！稍纵即逝的机会！
李昭华在纸卷脱手、人群炸锅的瞬间，身体已经像绷紧的弓弦一样射了出去。
她根本没指望那点烟雾能成事。
她的目标，是地上那些被慌乱人群踩得满地滚的、冻得硬邦邦的土块和碎石！
就在第二个刽子手弯腰去捡刀的刹那，李昭华像一头矫健的豹子，身体前冲，右臂猛地向后拉到极限。
手腕一抖，腰腹核心发力，全身的力量，连同这些日子积压的所有愤恨，瞬间灌注到手臂，集中于指尖。
“嗖——！”
一块棱角分明、冻得结实的土块，像一颗出膛的炮弹，撕裂混乱的空气，划出一道低平的、致命的弧线。
精准！狠辣！
“砰——！”
土块不偏不倚，正正砸在第二个刽子手刚刚摸到刀柄的手背上。
“嗷——！”一声杀猪般的惨嚎，那刽子手只觉得手骨像被铁锤砸碎了，剧痛钻心。
刚摸到的鬼头刀再次脱手，“哐啷”掉在地上。
成了！
李昭华心头一喜，但动作毫不停歇。她知道机会只有这一瞬。
她像一道灰色的影子，在混乱的人潮缝隙中左冲右突，利用人群的遮蔽，目标直指行刑台。
“拦住他！抓住那个扔石头的！”行刑官连滚带爬地指着李昭华尖剑
几个反应过来的官兵拔出腰刀，吼叫着朝李昭华冲来。
台上的卫铮，在鬼门关前硬生生被拽了回来。刀锋擦着脖子过去的寒意让她汗毛倒竖。
她猛地抬头，混乱中只看到一个瘦灵活的身影在疯狂的人潮里飞快穿梭，用石头精准地砸翻了刽子手。
那双原本充满死志和愤怒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愕，和一丝绝处逢生的光亮。
是谁？！
李昭华根本顾不上看卫铮的反应，也顾不上身后追来的官兵。
她像不要命一样，手脚并用，凭借轻功底子，几下就窜上了那不算太高的行刑台，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救人！快！把她弄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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