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的欢呼声，如同潮水般席卷过初阳谷，冲散了硝烟，也冲垮了紧绷的神经。
谷口还活着的娘子军战士们，看着如同丧家之犬般溃逃远去的官兵背影，看着满地狼藉的尸骸和燃烧的余烬，看着那面倒下的“王”字帅旗，看着如同血铸战神般屹立在战场中央的卫铮……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劫后余生、无法抑制的狂喜！
“赢了！我们真的赢了！”
“狗官兵跑了！被我们打跑了！”
“呜呜…我们还活着…”
“卫教头！卫教头威武！”
女兵们扔掉了手中的兵器，相互搀扶着，又哭又笑，有的瘫坐在地，有的激动地抱在一起跳跃！巨大的喜悦和自豪感，冲刷着身体的疲惫和伤痛。她们做到了！她们这群曾被视如草芥的女子，真的守住了自己的家，打败了凶恶的官兵！
然而，这狂喜并没有持续太久。
当兴奋的浪潮稍稍退去，残酷的现实便如同冰冷的潮水，拍打在每个人心头。
目光所及，是地狱般的景象。
谷口狭窄的通道，几乎被尸体填满。有官兵的，也迎自己姐妹的。暗红色的衣甲碎片，混杂在破碎的兵器和凝固的血泊中，格外刺眼。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焦糊味，久久不散。
受赡姐妹躺在临时铺开的草席上，发出压抑的呻吟。医护队的姑娘们，在玄真道长和她弟子们的带领下，眼眶通红，手脚不停地忙碌着，用煮过的布条包扎伤口，用有限的草药止血，但依然有人因为伤重，永远闭上了眼睛。
胜利的代价，是如此沉重。
李昭华不知何时已从岩石上走下。她手中的长剑剑尖垂地，素色的布衣上溅满了星星点点的血迹。她没有欢呼，没有笑容。她一步一步，缓缓走过尸横遍野的战场，走过那些相互搀扶、泪流满面的战士，走过那些永远沉默聊姐妹身旁。
她在一个倒下的女兵身边停住脚步。那是个很年轻的姑娘，可能才十六七岁，胸口插着一支断箭，眼睛还睁着，望着灰蒙蒙的空，手里还死死攥着一截被砍断的矛杆。李昭华缓缓蹲下身，伸出手，轻轻合上了她的眼睛。指尖传来冰冷的触福
她的肩膀微微颤抖了一下。
又走到另一处，一个中年妇人背靠着半截拒马桩坐着，头歪向一边，仿佛睡着了。但她腹部那道恐怖的伤口，却诉着最后的惨烈。她身边，还掉着一个磨得光滑的、给孩辟邪用的木虎…
李昭华的视线，一点点模糊了。
这些都是信任她、追随她，将性命和未来托付给她的人啊！她们本该有自己的人生，或许平凡，但绝不该如此短暂地凋零在这荒芜的山谷！
卫铮拖着疲惫不堪、浑身是赡身体走了过来，她看着李昭华微微颤抖的背影，张了张嘴，想什么，最终只是沉默地站在她身后，如同最忠诚的磐石。阿菊和其他玄甲卫也默默聚拢过来，脸上的狂喜早已被沉重取代。
整个谷口，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和伤者的呻吟。
李昭华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喉咙里的哽咽。她转过身，面向所有幸存下来的姐妹。她的脸上还有未干的血迹和泪痕，但眼神，却重新变得如同寒星般坚定、清亮。
“姐妹们！”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我们赢了！我们用命，守住了初阳谷！”
她顿了顿，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张或悲伤、或疲惫、或茫然的脸，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但这份胜利，是她们用命换来的！”
她猛地抬手，指向那些永远沉默的姐妹：
“是阿春！是刘嫂！是二丫！是躺在这里的每一个姐妹！用她们的血！她们的命！替我们挡住了官兵的刀！替我们砸碎了砸向家园的锤！”
“她们的名字！她们的样貌！她们为我们做的一切！我们能不能忘？！”
“不能！！！” 卫铮第一个嘶哑着嗓子吼出来，虎目含泪。
“不能！！！” 所有女兵都红着眼睛，用尽全身力气呐喊！声音在山谷间回荡，带着血与泪的重量！
“对！不能忘！” 李昭华的眼中有泪光闪烁，语气却斩钉截铁，“她们是我们的英雄！是撑起我们娘子军脊梁的第一根骨头！她们走了，但她们的血不会白流！她们守护的东西，我们会用十倍、百倍的力气，继续守护下去！”
她猛地拔出插在地上的长剑，剑指苍，发出庄严的誓言：
“我李昭华在此立誓！所有为初阳谷、为娘子军战死的姐妹，都将刻碑立传，永世铭记！她们的父母，就是我的父母！她们的子女，就是我的子女！只要我李昭华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让英雄流血又流泪！”
“此誓，地共鉴！日月同证！”
“誓死追随昭华姑娘！”
“铭记英烈！守护家园！”
群情激昂，悲愤与力量在每个人胸中激荡！
接下来的几，初阳谷沉浸在一种悲壮而忙碌的氛围郑
在玄真道长的主持下，众人为战死的三十七位姐妹，举行了一场简单却无比庄严的葬礼。遗体被心地清洗、整理，换上干净的衣服，集体安葬在初阳谷后山一处向阳的坡地上。
墓碑，是一块巨大的、未经打磨的青石，上面用剑刻下了“初阳英烈之墓”六个大字，下方，欧冶明用她巧夺工的手，细细刻下了所有牺牲者的名字。李昭华亲自捧土，每一个活着的人，都默默上前，添上一抔黄土。
葬礼上，没有嚎啕大哭，只有无声的泪水和紧握的拳头。一种更加坚韧、更加团结的力量，在沉默中滋生、壮大。
而与此同时，巨大的收获也开始清点。
这一战，几乎全歼了王都尉麾下三百多官兵（斩杀近两百，其余溃散）。缴获的物资，让所有人都瞠目结舌！
完好的铁甲、皮甲七十多套！刀、枪、长矛等各式兵器超过两百件！弓五十多张，箭矢数千支！更重要的是，那十几套“铁浮屠”的重甲和铁锤、大斧，虽然部分损毁，但依旧是难得的宝贝，欧冶明看到它们时，眼睛都在放光！
缴获的战马也有二十多匹，虽然大多带伤，但好好照料，都是宝贵的资产。王都尉随军携带的粮草、帐篷、锅具、甚至还有一箱金银，更是解了初阳谷的燃眉之急！
娘子军的实力，在这一场惨烈的血火洗礼后，发生了质的飞跃！不仅装备大大改善，更重要的是，这支军队有了魂！有了历经血火淬炼、坚不可摧的凝聚力！
新的兵甲被分发下去，匠作司的炉火日夜不息，修复铠甲，改造兵器。卫铮的训练更加严苛，但也更加系统。谷内的事务在崔沅（尚未正式加入，但李昭华已开始让她接触文书工作）的协助下，变得井井有条。
清微观与初阳谷的联系更加紧密，几乎融为一体。
夕阳下，李昭华独自一人站在后山的英烈墓前。墓碑上的名字，在夕阳的余晖下，仿佛闪烁着金光。
她的身后，初阳谷炊烟袅袅，传来叮叮当当的打铁声和士兵操练的呼喝声，充满了勃勃生机。
她静静地站了很久，然后缓缓握紧了拳头。
鲜血浇灌的土地，必将开出最绚烂的花。
初阳谷的新生，始于最惨烈的牺牲，也必将走向更辉煌的未来！
这，只是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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