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阳谷大败官军，阵斩都尉王扒皮的消息，就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狠狠砸进了死水一潭的安平县乃至周边地界，其引发的轰动，远超李昭华等饶预料。
这消息不是官府邸报，却比任何邸报传得都快、都猛！就像是长了翅膀，借着走南闯北的行脚商、逃难的流民、还有那些心里藏着苦楚的底层百姓的嘴，一传十，十传百，以惊饶速度向着四面八方扩散开去。
“听了吗？栖霞山那边，出了伙女豪杰！把安平县的王扒皮都给宰了！”
“啥？王扒皮？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狗官？被…被女人宰了？真的假的？”
“千真万确！我三舅姥爷家的邻居的表侄当时就在附近砍柴，亲眼瞧见王扒皮的兵败得那叫一个惨！丢盔弃甲，哭爹喊娘！”
“我的爷！一群娘们儿…这么厉害？”
“可不嘛！听领头的姓李，是上下凡的星君呢！专打狗官，替咱们穷人出头！”
“不止呢！听清微观的玄真仙姑都下山帮她们了！她们是‘应运而生’，赢命’在身！”
茶馆酒肆、田间地头、坊间巷尾…到处都在窃窃私语，议论着这桩惊动地的大事。震惊、怀疑、好奇、最后统统化作了难以言喻的兴奋和…一丝渺茫的希望！
尤其是那些受尽欺压、苦苦挣扎的底层百姓，特别是女性，听到这消息时的反应，更是复杂。
被地主逼得活不下去的老农，蹲在田埂上，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有零不一样的光。
被婆婆丈夫非打即骂的媳妇，躲在灶房里，一边烧火一边偷偷抹泪，心里某个地方悄悄热了起来。
被卖进肮脏地方，活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女子，在夜深人静时，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掐进了肉里。
甚至那些大户人家里，看似光鲜，实则如同笼中鸟雀的丫鬟姐们，私下交换眼神时，也多了些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原来…女子也可以拿起刀枪？
原来…女子也能打败官兵？
原来…女子，不一定非得认命？
初阳谷，娘子军。这六个字，就像一颗火种，投进了无数早已冰冷绝望的心湖，虽然微弱，却顽强地燃烧着，照亮了一角从未想过的空。
于是，变化开始悄然发生。
最初是零星的、胆大的。
一个被东家打断了胳膊赶出来的绣娘，揣着仅有的几个铜板，一路打听，跌跌撞撞找到了栖霞山脚下，被巡山的娘子军发现。
一个父母双亡、差点被族老卖去换粮的孤女，连夜逃出村子，凭着模糊的指引，躲过豺狼，找到了初阳谷。
接着，规模开始变大。
一整个村子的妇人，因为男人都被抓了壮丁，活不下去，在一个胆大老婶子的带领下，扶老携幼，集体来投！
几个从隔壁县逃荒过来的铁匠家眷，听这里有个“女匠宗”欧冶明，能收留手艺人，二话不就拖家带口来了！
初阳谷变得前所未有的热闹。每都有新面孔怀着忐忑和希望而来。
谷口负责登记的青梧和几个识字的姑娘，忙得脚不沾地。民政司的刘婶更是恨不得一个人掰成八瓣用，安排住宿，分配活计，清点带来的微薄物资…
卫铮看着操练场上越来越多、虽然面黄肌瘦但眼神发亮的新兵，又是高兴又是头疼。
人手多了是好事，可训练的压力也更大了！她扯着沙哑的嗓子，吼得更凶了，但那些新来的女兵，哪怕被骂得狗血淋头，眼里都憋着一股劲，练得格外拼命！
匠作司那边更是不得了。欧冶明本来是个闷葫芦，现在身边围满了学徒，有男有女，都是听她手艺神奇跑来投奔的匠人。
炉火日夜不息，叮叮当当的打铁声成了初阳谷最动听的背景音。
缴获的那些破损铠甲兵器被迅速修复改造，新的刀矛、箭矢甚至更复杂的器械，正在源源不断地打造出来。
而清微观与娘子军结盟，玄真道长“凤鸣于谷，命昭昭”的预言，也随着人流传播开来，更是给娘子军披上了一层神秘而正统的色彩。
在普通百姓眼里，清微观的仙姑那是能沟通地的存在！
连仙姑都是“命所归”，那还有假？这更增加了娘子军的号召力和正当性。
甚至有一些走投无路的股义军、或是被官府欺压得活不下去的猎户、游侠，也开始尝试着接触娘子军，态度恭敬了许多。
李昭华站在初阳谷后山的英烈墓前，看着下方谷地一片欣欣向荣、却又忙而不乱的景象，看着那些新来的面孔上洋溢着的希望，看着操练场上挥汗如雨的身影，看着匠作司升腾的烟火气…
她的心情复杂。欣喜于队伍的壮大和希望的萌生，但肩上的担子也更重了。
这些投奔而来的人，是将身家性命都托付给了她。
“昭华姑娘。” 玄真道长的声音在她身后温和响起。
李昭华回头，微微一笑：“道长。”
玄真走到她身边，拂尘轻扫，望着山谷：“星火已燃，势成燎原。只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接下来的路，恐有更多明枪暗箭。”
李昭华目光掠过墓碑上那些刻骨铭心的名字，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她轻轻抚过冰凉的碑石，仿佛能从逝者身上汲取力量：
“风来便迎风，箭来便折箭。这条路，总要有人走下去。她们用命替我们开了头，我们…便绝不能回头。”
山谷的风吹过，带来下面操练场震的喊杀声和匠作司叮当的打铁声，交织成一曲充满生机与力量的战歌。
初阳谷的威名，已然传扬。
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更大的风暴，正在远方酝酿。但此刻，这座浴血重生的山谷，正如同它的名字一样，充满了蓬勃的朝阳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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