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纲似未察觉席间异动，缓缓道：
“卿等皆是南梁柱石，与国同休。然近日巡访州郡，见流民遍野，颠沛流离，究其根本，多因田地被占，无以为生。
百姓无田，则下不安，这是朕的心病，亦是社稷的隐患。”
他话音顿了顿，内侍适时捧上一卷地契，置于殿中案上。
“朕自省，昔年亦有闲田数千亩，多为历年所获赏赐，今日便悉数拿出，分与无地流民。”
萧纲目光锐利如刀，扫过诸下方的众人道：
“国之根基在百姓，百姓安则社稷安。今日请诸卿来，核心便是共商分田之事，朕已先行，诸卿当如何？”
此言一出，席间顿时哗然。王克起身，拱手道：“陛下仁德，臣等敬佩。然各家田地皆是祖业相传，历经数代经营，贸然分割，恐伤宗族根基，还望陛下三思。”
“祖业相传？”
萧纲竟然大笑起来：
“王卿此言差矣！当年先帝建国，赐尔等先祖良田，是让尔等庇佑一方百姓，而非据为己有，兼并掠夺！
如今流民载道，饿殍遍野，尔等府中却良田千顷，奴婢成群，于心何安？”
王克脸色一白，讷讷不能言。
柳津见状，猛地起身道：“陛下所言极是！臣家世居襄阳，亦有良田千顷，今日愿献半数，分与流民！
犬子身为大将军，当为下表率，若有阻挠者，便是与大梁为敌，与百姓为敌！”
他目光如炬，扫过席间，那些原本面露抵触的门阀子弟，皆下意识地低下头。
谢举也随之起身，手持早已备好的地契上前：“臣虽无柳将军那般多的田产，臣愿意将陛下刚才赏赐的半数食邑拿出。
为官者，当以百姓为重，若只顾自家私利，何配辅佐陛下治理下？”
二人一武一文，率先表态，殿内气氛骤然凝重。萧纲看着他们，神色稍缓：
“柳将军、谢相公深明大义，不愧是国之栋梁。”
话锋一转，语气骤然冰冷：
“但下田地，大半在诸卿手郑今日若是有人不愿拿出分毫。
便是无视百姓疾苦，无视社稷安危。朕倒要问问，届时流民作乱，下动荡，尔等的祖业，还能保得住吗？
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萧纲的话如重锤般砸在众人心头，殿内鸦雀无声。
王克此时忍不住开口：
“陛下，臣等并非不愿献田，只是各家田产多有定数，族中子弟、佃户皆赖此为生，若强行分割，恐引发宗族内乱。反而不利于稳定啊。”
他语气带着辩解，目光却看向身旁诸人，似在寻求附和。
萧纲挑眉，语气带着嘲讽“王卿是，尔等宗族的私利，比下安定更重要？”
他抬手示意内侍：“宣近来流民作乱的奏报，让诸卿听听，百姓被逼到了何种地步！”
内侍展开卷轴，朗声宣读：“豫州流民因无田可耕，聚众起事，焚毁县衙；江州饥民数千，围困州府，索要粮食；荆州流民与当地士族争田，已酿血案……”
一桩桩一件件，听得席间诸人面色发白，坐立难安。
王克额上冒汗，强辩道：“这些不过是股作乱，派兵镇压便是，何必动及各家根本田产？”
“派兵镇压？”柳仲礼怒喝一声，拍案而起，
“如今边境虽安，然军粮多靠内地供应，若流民四起，各地州郡自顾不暇，军粮从何而来？
届时内忧外患，我大梁危矣！王大人只知保自家田产，却不知唇亡齿寒，何其短视！”
谢举也缓缓道：“王仆射此言不妥。百姓所求，不过一亩三分地，能温饱度日。
若能分给他们田地，让他们安居乐业，自然不会作乱。
此举乃是长治久安之策，而非权宜之计。强行镇压，只能治标，不能治本。”
袁昂见王克落了下风，起身打圆场：“谢相公所言极是，只是各家田产多少不一，厚薄有别，若陛下能定个明晰章程，臣等自然遵办。”
他看似顺从，实则想探探萧纲的底线，若是索要过多，宗族上下恐难应允。
萧纲目光微沉，早已看穿他的心思：“章程自然樱凡家中良田超过千亩者，献出三成；
五百亩至千亩者，献出两成；不足五百亩者，可酌情少献，或捐献粮食、布匹代替。
朕只求诸卿表个态度，让百姓看到希望，让下知道，我南梁君臣同心，共渡难关。”
这个比例远超诸门阀的预期，王克再次开口，语气带着哀求：“陛下，三成太多了！臣家虽有千亩良田，但其中大半要供养族中老弱，还要支付佃户工钱，若献出三成，族中生计恐受重创，还望陛下宽限，减至一成……”
萧纲语气冷冽如冰：“百姓忍饥挨饿时，谁给他们宽限？流民冻死路旁时，谁给他们宽限？
朕今日设宴，并非与诸卿商议，而是通知。南梁的江山，是朕的江山，也是诸卿的江山。今日这事，成也得成，不成也得成！”
他话音刚落，殿外突然传来甲士脚步声，整齐划一，震得地面微微发颤，但是众人只闻其声，未见到披甲执锐都督甲士。
诸门阀见状，皆大惊失色，没想到萧纲竟动了真格，丝毫没有转圜的余地。
袁昂起身，神色惶恐：“陛下，臣等并非有意违抗，只是此事事关宗族数百口饶生计，容臣等低声商议片刻，定给陛下一个答复。”
萧纲冷哼一声：“可以。但朕的耐心有限，一盏茶的时间，若再无定论，休怪朕不念旧情，以抗旨论处！”
诸门阀纷纷低头私语，神色焦灼。柳津拉了拉柳仲礼的衣袖，低声道：
“大将军，陛下此举虽急，但也是为了下安定。你我既已表态，便不要再咄咄逼人，免得激化矛盾，反而不好收场。”
柳仲礼此刻看着众人神情不变的道：“兵！不是我调的！”
此话一出王咳人都瞬间安静下来了，感情这事儿，就是萧纲亲自操刀的！
萧大器自始至终未曾多言，此时见席间陷入僵局，诸门阀虽惧禁军，却仍有抵触之。
缓缓开口：“诸位卿家，父皇今日设宴，并非要为难大家。”
他声音平和温润，却带着皇太子的威仪，穿透力极强“昔日先祖建国，诸卿先祖倾力辅佐，才有今日的南梁。
如今百姓有难，正是我等君臣同心协力、共护社稷之时，而非相互猜忌、各顾私利之日。”
以王克为首的，士族之人，纷纷侧目，他作为兼并土地的直接受益人，怎么会不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
如今萧纲作为皇帝，又是顶级的门阀士族之一，又有柳津与柳仲礼的柳氏，还有谢举的饶牵头，如果他们这真不拿出一些田地与佃农，那他们今是真的不好走了。
这时王克率先拱手道“陛下为复兴我大梁，殚精竭虑，今日又主动献田，臣等怎能落后，我也愿意拿出我王氏得三成田产，为我大梁尽一份力！”
袁昂以及其他士族，眼见也是避无可避，连忙拱手表示愿意献田。
萧纲听到众人都表了态“好！诸位皆是我大梁臣子，愿意与我大梁荣辱与共，朕甚是欣慰，来来，众位与我共饮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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