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溪水浸透衣衫，陆衍猛地惊醒，呛咳出一口带着泥腥味的溪水。剧痛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从四肢百骸同时刺入脑海，让他眼前一阵发黑。他发现自己半截身子泡在溪流里，陈凡正手忙脚乱地想把他往岸上拖。
“坊主！您醒了！”陈凡的声音带着哭腔和如释重负。
陆衍没有力气回应，他艰难地转动脖颈，目光扫视。他躺在溪边一片相对干燥的碎石滩上，柳芸被安置在他身旁不远处，依旧昏迷，但脸上似乎有了一丝极淡的血色。赵德柱正用巨大的树叶舀来清水，一点点喂给她。
山谷寂静，只有潺潺水声和风吹过岩壁的呜咽。三面陡峭的山崖如同然的屏障，将外界的灰暗与死寂隔绝开来，只有头顶一片空透露着惨白的光。
“这里……”陆衍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风箱。
“我们进来了，坊主。”陈凡用力抹了把脸，混着水和泥，“这山谷瘴气很淡，还有水。您昏过去后，我和赵师傅把您和柳师姐拖进来的。”
陆衍尝试运转灵力，丹田处传来针扎般的刺痛，经脉更是如同被犁过一遍，空空荡荡。但他能感觉到，掌心灵源石传来的那股温热能量并未停止，依旧在缓慢而顽强地修复着他破碎的身体。他深吸一口气，谷内的空气带着草木和泥土的清新，虽然稀薄，却远比外面带着腐臭的瘴气好上千万倍。
他看向陈凡，少年眼底布满血丝，嘴唇干裂，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沾满泥污和已经发黑的血迹，但那双眼睛，却比在灰鹞寨时更加明亮，里面燃烧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坚韧。
“做得……好。”陆衍吐出三个字，每一个字都耗费他极大的力气。
陈凡眼圈一红，用力低下头：“是我没用，让坊主您……”
“废话。”陆衍打断他，语气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清点……我们还有什么。”
陈凡立刻振作精神，开始汇报：“食物……只剩下我随身带的几块干肉饼，省着吃最多撑两。水不缺。武器，我的匕首，赵师傅的烟杆……还有，柳师姐昏迷前紧紧抓着的符笔和一袋灵墨。另外……”他顿了顿，从怀里掏出那个用软布仔细包裹的物体，心翼翼地打开。
那块灵源初石静静躺在那里，表面的裂纹中，乳白色的灵光如同活物般缓缓流淌，将周围一片区域都映照得朦胧而神圣。
“还有这个。”陈凡的声音带着敬畏。
陆衍的目光落在灵源石上，又缓缓移到昏迷的柳芸身上。他想起了之前那短暂的共鸣和破碎画面。
“她……需要这个。”陆衍示意陈凡将石头放在柳芸身边。
灵源石刚靠近，柳芸微弱的呼吸似乎变得顺畅了一丝，紧蹙的眉头也稍稍舒展。
“赵师傅。”陆衍看向一直沉默的老者。
赵德柱放下树叶，佝偻着背走过来，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疲惫和惶然：“坊主……”
“还能……制符吗？”陆衍问。他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敲在赵德柱心上。
赵德柱身体一颤，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又看了看昏迷的柳芸和那简陋到极点的“家当”，脸上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坊主……工具……材料……都没了……老汉我……”
“用树枝，用石头，用你能找到的一牵”陆衍盯着他，眼神锐利，仿佛能穿透他内心的恐惧和退缩，“画在地上，画在石头上。最简单的警戒符，示警符……我们需要眼睛，需要耳朵。你，是这里唯一的符箓师。”
赵德柱张了张嘴，想自己不行，想这根本是痴人梦。但看着陆衍那双深不见底、即便重伤濒死也依旧燃烧着某种火焰的眼睛，看着陈凡那充满期待的目光，他后面的话堵在了喉咙里。他浑浊的老眼看了看自己的双手，那上面布满老茧和常年接触材料留下的细微伤痕。
他猛地弯腰，从溪边捡起一块边缘锋利的石片，又找到一根相对笔直的坚硬树枝。
“我……我试试。”他哑声着，走到谷口乱石堆附近，蹲下身，用石片刮平一块地面，然后用树枝尖端，蘸着溪水混合泥土形成的“墨”，开始笨拙而专注地刻画最基础、最简陋的警戒符纹。
他的动作很慢，手还在微微发抖，符纹也歪歪扭扭，效果恐怕微乎其微。但他画得很认真，每一笔都用尽了全力。
陈凡看着赵德柱的背影，又看向闭目凝神、努力恢复的陆衍，默默走到溪流下游，用匕首削尖几根硬木，开始制作最原始的陷阱和拒马。他知道，现在的青云镇，只有他们三个人还站着。不，是两个人，和一个不肯倒下的灵魂。
时间在寂静与忙碌中流逝。
日头渐斜，山谷内光线暗淡下来。
赵德柱终于在谷口几个关键位置刻画好了歪歪扭扭的符纹。他累得几乎虚脱，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息。
陈凡也布置好了几处简陋的陷阱，虽然粗糙，但至少能起到一点警示和阻碍作用。
就在这时，一直昏迷的柳芸，睫毛剧烈颤动起来，喉咙里发出压抑的、破碎的音节。她放在灵源石旁边的手，无意识地攥紧，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渗出血丝。
陆衍猛地睁开眼。
陈凡和赵德柱也立刻围了过来。
“柳师姐！”
柳芸没有醒，但她周身开始散发出极其不稳定的灵力波动，与身旁灵源石的光芒再次产生共鸣，而且比上一次更加强烈！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弦被拨动，发出低沉的嗡鸣。
陆衍强忍剧痛，伸手按在柳芸的额头，一丝微弱的神识探入。
轰！
他仿佛被卷入了一个狂暴的能量漩涡！眼前不再是破碎的画面，而是清晰的、令人震撼的景象——无数粗大的、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符文锁链，纵横交错，构成一个无边无际的巨网，将一片浩瀚如星海般的能量海洋死死封锁！锁链的节点处，镶嵌着无数类似阴煞石的晶体，散发着惰性而稳定的波动。
而在那锁链网络的深处，一双巨大无比、充满了万古沧桑与无尽悲愤的眼眸，正透过层层枷锁，凝视着他！
与此同时，柳芸的身体剧烈一震，猛地喷出一口鲜血，鲜血落在灵源石上，竟发出“嗤”的轻响，被那乳白色的灵光瞬间蒸发！她周身的灵力波动骤然提升，虽然依旧微弱，却不再涣散，反而带着一种锐利的、试图刺破什么的决绝！
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眼神先是茫然，随即聚焦在陆衍脸上，虚弱，却异常清明。
“坊主……”她的声音细若游丝，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我……看到了……”
“锁……链……”
话音未落，她再次力竭，昏睡过去。但这一次，她的呼吸平稳了许多，脸上也恢复了一丝生气。
山谷内一片寂静。
陈凡和赵德柱面面相觑，虽然不明白“锁链”具体指什么，但都能感受到柳芸话语中那股沉重到令人窒息的分量。
陆衍缓缓收回手，脸色凝重如水。
柳芸看到的，就是这个世界被封锁的真相吗？那双眼睛……又是谁？
他低头，看着那块因为柳芸的鲜血和共鸣而似乎光芒更盛了一丝的灵源石。
希望与危机，如同双生藤蔓，在这与世隔绝的山谷中，同时扎根。
他抬起头，望向谷口那被夜色逐渐吞噬的狭窄空。
“从今起，这里……”
他的声音依旧嘶哑，却带着一种斩断过去、开辟未来的力量，在寂静的山谷中回荡。
“就是青云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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