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政府的红砖楼在上午的太阳下有些晃眼。
陈风跟在父亲身后，走上水泥台阶。
台阶边缘有些破损，露出里面的碎石子。
“就是这儿了。”陈建国抬头看了眼门楣上的牌子，“市场管理办公室”。
门没关严，留着一道缝。
里面传来老式吊扇转动的嗡嗡声，夹杂着几句模糊的话声。
陈风上前一步，轻轻敲了敲门板。
“进来。”一个略带沙哑的男声从里面传来。
陈风推开门。
一股混合着烟草、墨水和旧纸张的味道扑面而来。
办公室不大，摆着三张办公桌，靠墙的文件柜顶堆着几摞档案盒，柜门上贴着褪色的“市场规范”标语。
靠窗的位置坐着个中年男人，微胖，头发有些稀疏，正低头看着报纸。
听到动静，他抬起头，摘下鼻梁上的老花镜，镜片在光线下反了个光。
“你们找谁？”男人放下报纸，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打量着门口的陈风父子。
“同志，我们是来咨询新水产市场摊位申请的。”陈建国上前一步，语气客气。
男茹点头，指了指对面的两把木椅：“坐吧。申请表格在桌上，自己拿，填好再。”
桌上的搪瓷杯里泡着浓茶，水面上漂着几片茶叶。
陈风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拿起桌上的表格和笔。
表格是油印的，字迹有些模糊。
他看了一眼，需要填写姓名、身份证号、联系方式、申请事由、是否有固定货源等信息。
“爸，你的身份证带了吗？”陈风问。
“带了。”陈建国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身份证和户口本。
陈风接过，开始低头填表。
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声响。
他写字不快，但很工整。
陈建国坐在旁边，没话，只是看着儿子的侧脸，眼神里带着点期待，又有点紧张。
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吊扇的嗡嗡声和陈风写字的声音。
那个中年男人，也就是管理处的王主任，又拿起报纸，视线却时不时从报纸边缘飘过来，落在陈风的表格上。
当陈风写到“申请人：陈风”这一行时。
王主任放下了报纸。
他身体微微前倾，盯着表格上的名字，眉头皱了一下，似乎在回忆什么。
陈风没注意到这些，他正专注地填写“固定货源描述”，写了“自有渔船船队，每日有新鲜海鲜供应”。
笔帽盖上的咔嗒声，打破了平静。
“填好了。”陈风把表格递过去。
王主任接过表格，目光落在“陈风”两个字上，又抬眼看向陈风，反复比对了几次。
突然，他眼睛一亮，身体猛地坐直了。
“你就是陈风？”王主任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八度，带着明显的惊讶。
陈风愣了一下，点点头：“嗯，我是。”
陈建国也有些意外，看向王主任。
王主任把表格往桌上一拍，脸上的表情从刚才的平淡一下子变得热情起来。
“哎呀！可算见到真人了！”他站起身，隔着办公桌伸出手，“我是这儿的主任，我姓王，王大海。”
陈风连忙站起来，和他握了握手。
王主任的手掌很粗糙，带着厚厚的茧子，手心有点湿。
“王主任好。”陈风客气地回应。
“好！好！”王大海松开手，又转向陈建国，“这位是？”
“这是我父亲，陈建国。”陈风介绍道。
“你好你好！”王大海又和陈建国握了握手，态度更热络了，“快坐快坐，刚才没认出来，多有怠慢！”
他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两个一次性纸杯，从暖水瓶里倒了水，放在陈风和陈建国面前。
“喝点水，喝点水。”
陈建国有些受宠若惊，连忙道谢：“谢谢王主任，太客气了。”
王大海摆摆手，自己也端起搪瓷杯喝了一口，然后看着陈风，脸上带着笑容：“真的，陈风，我早就听人起过你了。”
“哦？”陈风有点意外，“王主任听谁的？”
“镇上的人啊，”王大海笑了笑，“尤其是那些鱼贩，聚在一起就念叨你。你年纪轻轻，本事不，带着船队出海，每次回来都满载而归，鱼的品质还好得很。”
他顿了顿，又：“我还当是个多大年纪的老手呢，没想到这么年轻！真是年轻有为啊！”
陈风笑了笑，没话，心里有点不好意思。
“不光是鱼贩，”王大海又想起了什么，语气更夸张了些，“前阵子我跟几个朋友去海滨大酒店吃饭，你知道吧？就咱们镇上最气派那家。”
陈建国点点头：“知道，去过几次。”
“我们正吃饭呢，隔壁桌就是酒店的林经理。”王大海压低声音，像是什么秘密，“我跟她认识，就过去敬了杯酒。聊起市场改造还有最近的海鲜供应，你猜怎么着？”
陈风心里一动，没接话，等着他下去。
“林经理一提起你，那可是赞不绝口啊！”王大海一拍大腿，“你供应的海货，新鲜度、个头、稳定性，都是镇上最好的！”
陈风端起水杯，喝了一口。
水有点烫。
他心里却暖烘烘的。
没想到，晚晴姐会在外面这么夸自己。
“不敢当不敢当，都是各位看得上。”陈风放下杯子，真心实意地。
“该感谢的是你自己！”王大海看着他，眼神里带着欣赏，“货好，人靠谱，别人才会夸。咱们镇上啊，就缺你这样的大好青年！肯实干，脑子活，不像有些年轻人，整就知道瞎混。”
陈建国在一旁听着，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明显，腰杆也不自觉地挺直了些。
“王主任过奖了，我们就是普通渔民，做点本分生意。”陈建国接过话头，语气里带着点谦虚，又有点掩不住的自豪。
“本分生意能做成这样，就不普通了！”王大海摆摆手，态度很坚决，“现在国家不就提倡你们这样的致富带头人嘛！”
他拿起桌上的表格，又仔细看了一遍。
“船队规模：四艘渔船。主要捕捞：带鱼、鲳鱼、黄花鱼、各种近海虾蟹……嗯，不错，货源很稳定，品类也丰富。”
王主任一边看，一边点头。
然后，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印泥盒和一本登记簿。
“把这个表格再核对一下，没问题的话，在这儿签个字，按个手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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