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命很快就下来了,费祎被正式任命为财政司司正。
时值建兴二年(224年)春,成都的空气中仍带着一丝寒意。
但财政司衙署内却灯火通明,彻夜不熄。
一场关乎国本的金融之战,已由新任司正费祎执刃拉开序幕。
费祎面前的案几上,新旧两种五铢钱形成刺眼的对比。
旧钱轻薄得几乎可飘于水上,边缘毛刺扎手,“五铢”二字模糊难辨。
新钱则以张氏逆党抄没的金银为坚实储备,选用台登优质铜矿精铸而成。
铜色纯正,钱文深峻,在灯下泛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光泽。
“旧钱泛滥成灾,物价一日三腾,百姓辛劳所得顷刻化为乌有,而国库实则空虚如洗!”
费祎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铁钉砸入木桩。
敲在每一位属下官员的心上。
他手指用力按压着刺痛的太阳穴,继续道:“豪强巨贾,正是借此劣钱,如蠹虫般盘剥民脂民膏!此弊不除,国无宁日!”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扫过在场每一个饶脸庞。
“陛下有旨,丞相钧令,此番目标,直指彼辈财权豪族!必将国家经济命脉,彻底夺回朝廷手中!”
新政令如雷霆般迅即颁布,条条直击要害。
一、国库收支、官员俸禄、军队粮饷只接受新“汉五铢”结算。
二、各郡县广设“官铸钱坊”,以高于市价之比例回收劣币,朝廷让利于民。
三、严厉打击私铸,凡有犯者,以谋逆论处,绝不姑息。
四、官府以新钱平价敞开供应盐铁布帛等必需物资,稳定民心。
新政推行之初,市场果然掀起惊涛骇浪。
各地大商贾暗中串联,咬牙切齿地试图囤积食盐、铁器,联合拒收新钱。
成都东市骤然兴起恶毒谣言,称“新钱华而不实,内含铜不足”。
导致部分百姓心生疑虑,持币观望。
费祎闻讯,眼中寒光一闪,立即给予雷霆反击。
一方面,令所有官营店铺大幅增加物资供应,以近乎成本的价格吸引百姓。
货架上堆积如山的盐巴布匹是最好的无声宣告。
另一方面,暗卫迅速出动,不出两日便查出谣言源头。
将数名受雇散布谣言的奸徒锁拿,于东市口当众重责治罪,以儆效尤。
与此同时,各地官铸钱坊兑现承诺。
无论百姓拿来多少车劣钱,皆按公示比例足额兑换沉甸甸的新钱。
眼见着这诚意十足的新钱能买到实实在在、价廉物美的货物。
百姓心中最后一点疑虑终于冰消雪融。
纷纷涌向各官铸钱坊,兑换之人络绎不绝,坊前排起长龙。
在这场没有硝烟却关乎国阅金融之战中,费祎展现了惊饶细致与韧性。
他命人每日收集各郡县详尽的物价波动情报,如同医者诊脉。
根据市场反应微妙调整政策节奏。
对于偏远贫瘠地区,特别恩准延长新旧钱并用的过渡期,免其骤变之扰。
对积极配合新政的商贾,则给予实实在在的税收优惠,拉拢分化。
一步步稳扎稳打,新钱如同新鲜血液,终于在全国的经脉中强劲流通开来。
然而,成都的灯火,并非只照亮了财政司的案牍。
南中局势动荡,烽烟四起,其危如累卵,恰似一柄悬于头顶的利剑。
值此财政改革的关键时期,南中问题亦迫在眉睫。
而抚定南中之策,此时正在丞相府密室之中,由诸葛丞相亲自主持,紧张谋划。
诸葛亮与李恢、马忠等人对着巨大的南中地图密议。
烛火摇曳,映照着众人凝重的脸色。
“雍闿、高定早已公然树起反旗,孟获借山蛮之情行割据之实,其心可诛。”
李恢的手指在地图上几个关键部落位置重重敲击,发出沉闷的响声。
“《限荒令》清丈土地,必触其核心利益,恐生剧烈变乱。”
马忠紧接着补充,声音沉稳。
“南中诸部虽未受教化,民多蒙昧,未必心向汉室,然其苦雍闿等暴虐久矣,内部绝非铁板一块。上月为争夺洞溪资源,高定、朱褒部众便与雍闿的人发生过激烈械斗,死伤数十人。”
诸葛亮羽扇轻摇,目光如炬,顷刻间已定下南中抚策方略。
“剿抚结合,以抚为主。即刻选派精通蛮语、熟知风俗的干练使者,携巴蜀井盐、锋利铁器、华美蜀锦、精致漆器等他们急需的物资,深入各部,贸易为表,羁縻为实。”
他特别强调,声音清晰而坚定。
“明言朝廷,清丈只为均平赋役,使民得享安宁,绝非与民争利。对真心归附者,许其头人世袭官爵,其子弟可入成都官学,习礼知义。”
言及此处,诸葛亮声音陡然转冷,室内温度仿佛骤降。
“同时,密令暗卫,全力支持亲汉部落,或与雍闿等有宿怨者。可助其‘偶然’获得精良兵甲,助长其对抗雍闿之力。待其内乱消耗,大军一发,便可犁庭扫穴,力求以最代价,恢复旧疆!”
李恢当即拱手建言。
“永昌郡吕凯太守素来忠贞不二,在当地颇有威望,可命其暗中联络各寨,以为内应。”
首批使者三日后秘密出发,潜入险地。
其中一位名叫杨锋的年轻官员,精通南中各部语言,胆识过人。
带领十余名精干随从,押送二十车沉甸甸的物资,冒险深入南中腹地。
他们不仅要跋涉于毒瘴弥漫的险峻道路,更要时刻应对各部落警惕而猜疑的目光。
但抵达台登铁矿后,在原夷人奴隶兵首领、现为张嶷重要心腹之一的阿骨朵协助下,一切逐渐顺利起来。
张嶷还特意派人护送。
在一次与孟获麾下头目的紧张会面中,杨锋临危不乱。
在阿骨朵的巧妙斡旋下,依循当地风俗敬献盐巴与铁器为厚礼。
终于初步打开了一道细微的交流缝隙。
与此同时,成都城外,神农喧嚣。
曹魏一个极其重要的人物到来,使科技兴邦的浪潮更加澎湃涌动。
那日,神农院内炉火日夜不熄,轰鸣之声震耳欲聋。
水排带动巨大锻锤发出雷鸣般的巨响。
炉窑喷吐的炽热火焰将夜空映成一片壮丽的暗红色。
浦元封侯的激励效应持续发酵,匠人们吃住皆在坊内,人人争先。
在严苛的质量追溯制度下,每件产品都必须刻录匠师名号及批次。
良品率因此大幅提升,无人敢有丝毫懈怠。
郭达主持的农具与民用器械推广成效显着。
曲辕犁以成本价迅速推广至各郡县。
新式水转翻车在皇庄试点大获成功,效率倍增。
民间称颂“陛下、丞相恩泽遍及草木”之声日隆,感念之情溢于言表。
就在这片充满生机与力量的喧嚣景象郑
一位衣衫褴褛、满面风尘与疲惫的中年人,历经千难万险,从曹魏辗转抵达成都。
他,正是闻名下却郁郁不得志的大匠,马钧,字德衡。
此君乃下奇士,虽口不能畅言,胸中却有吞吐万象之机巧。
在曹魏之时,他便已显露出惊世之才。
革新织绫机,化繁为简,将五六十蹑的旧机悉改为十二蹑,效率倍增。
复原上古指南车,于无中生有,造出精妙绝伦的齿轮差速系统,令木人永指南方。
创制翻车,以巧力代人力,使灌溉之事省力十倍。
更曾以水力驱动,制“水转百戏”,木人乐舞,变幻无穷。
其对机械传动之精通,已臻化境。
然魏廷多贵文章而轻实学,马钧之才不得伸展,常陷于“材美不得见用”之困顿。
刘禅与诸葛亮于密殿超高规格接见,言辞恳切,礼遇有加。
丞相亲自执其手,引观宏阔之神农院。
但见高炉擎、水轮飞转,匠师身着锦袍、受人尊崇。
与魏国之时不啻渊之别。
马钧睹此情景,想半生坎坷、壮志难酬,而今得遇明主。
不禁面红耳赤,胸膛起伏,千言万语哽于喉头。
最终唯重重顿首,声震屋瓦。
“陛下……丞相……臣……必竭尽驽钝!肝脑涂地,以报知遇之恩!”
刘禅深知此人价值。
马钧最可贵者,非仅技艺之精,而是那“化意为形”的创造伟力。
能将他人口中之“奇想”变为现实之“奇器”。
乃倾囊相授,将记忆中关于“配重式投石机”之原理、火药之初始配比、水力应用之遐思,尽数道出。
不求立成,但求播火。
马钧闻之,如痴如醉,双目灼灼如燃。
当即扑入“奇巧司”内,再不分昼夜。
初时屡试屡挫。
投石机杠杆屡屡崩裂,声如哀鸣。
火药试验爆燃骤起,惊动四邻。
然马钧以其毕生积累之机械心得,与浦元等交流锻铁之法。
改进结构、调整配方。
数十败而不折其志,终见曙光微明于长夜之外。
与此相辅相成的,是军威赫赫,暗流涌动的强军景象。
而在这片欣欣向荣之下,危险正在悄然滋生。
军事改革同步强力推进,练兵的号角响彻云霄。
张苞、关兴严格筛选军中力士,陌刀营扩编至五百人。
日日于校场苦练不辍。
五百壮士赤膊上身,肌肉虬结如铁。
五百柄雪亮长刀随着一声令下同时挥出。
寒光撕裂空气,吼声震动地,杀气盈野。
赵统训练的三千连弩弩手,专注于“三段击”协同战法。
弩机铿锵作响,箭矢破空之声连绵不绝,织成死亡的密网。
陈到的白毦兵经特批大量资源,正朝着全候、全能型的特种部队方向迅猛转型。
不久,马钧带来了令人振奋的惊喜。
成都郊外某处禁区,刘禅与诸葛亮率文武重臣亲临观摩。
场中,巍然矗立着第一代配重式投石机。
其庞大的身躯散发着冰冷的威慑力。
马钧激动地亲自指挥操作。
随着令旗挥下,绳索被砍断,巨大的配重箱轰然坠落。
抛射臂藉此巨力猛地扬起,将一枚百斤巨石以惊饶速度抛向远处加固的土城墙。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仿佛要撕裂空。
土石飞溅,烟尘弥漫。
那城墙瞬间被轰开一个巨大的豁口。
现场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这毁灭性的力量所震撼。
旋即爆发出巨大的惊叹与欢呼。
张苞瞠目结舌,随即大吼道。
“直娘贼!好霸道的力量!若用于攻城,何城不破?!何坚不摧?!”
刘禅惊喜得张大了嘴巴,一时竟不出话来。
而一旁诸葛亮手中轻摇的羽扇早已停滞。
他目光如电,眸中精光爆闪。
已然在心中飞速计算此物运输、组装所需的人力物力。
以及如何将其投入未来的北伐战场,啃制胜。
然而,在这片蒸蒸日上之景下,风雨欲来,暗流涌动。
一场足以撼动国本的风暴正在酝酿。
江州都督府内,李严听着心腹一条条密报,面色阴沉得如同即将暴雨的空。
“雒城黄氏已全面屈服,交出隐户三千。”
“蜀郡韩氏彻底臣服,其私铸工坊已全部并入神农院。”
每一条消息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头。
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多年来经营的权力根基,正在被无形而坚决地瓦解、吞噬。
当夜,李严于密室之中秘密会见了一位伪装成客商的特殊来客。
东吴中郎将周循。
烛影摇红,周循声线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
“李都督,东吴愿在必要之时,为您提供支持。只望日后若都督执掌权柄,能在荆州归属及相关边境事务上……稍作转圜。”
他特意稍稍加重了‘归属’二字。
意指虽木已成舟,但仍需一纸正式认可,以绝蜀中日后复仇之念。
李严眼中挣扎一闪而逝。
权力之欲与残余的忠义激烈交锋。
他仿佛能听到自己心跳如擂鼓。
又仿佛看到先帝托孤时那沉重的目光。
但那目光终被眼前摇曳的烛火吞没。
一股寒意与炽热交织的洪流冲垮了最后的堤坝。
最终,一切尽数凝成一片冰冷的决断。
他低声回应。
“请回报吴主,若李某得掌国政,必重启荆州之议,以报今日之情。”
自此,他更加隐秘地联络各方对朝廷新政心怀不满的势力。
键为郡大姓孟氏因《限荒令》丧失大量土地。
其族弟、朝官孟光亦怨气深重。
逐渐成为李严暗中串联的关键人物。
恰在此时,南中前线传来不利消息。
使者杨锋在试图联络雍闿世仇部落时,被高定巡逻队发现。
虽冒死脱身,但随行伤亡惨重,物资尽失。
此事不仅一定程度上打乱了诸葛亮的怀柔部署。
更如一声警钟,令南中各方势力愈加戒备。
也给整个战略蒙上了沉重的变数。
成都的朝阳依旧升起。
广汉的阴雨暂歇。
可江州上空的乌云却越积越厚,压抑得令人窒息。
李严的愤懑随着权力被削而日益炽烈。
一场源于密室的政治风暴,正在无声中积蓄力量。
朝野上下尚无人察觉。
这场悄然酝酿的巨变,即将剧烈地动摇蜀汉的未来。
喜欢刘禅三造大汉请大家收藏:(m.132xs.com)刘禅三造大汉132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